薛煜脸色阴沉乌青,头发和脖子上全都粘着黏糊糊的糯米,他闭眼猛吸一口气,抬手想将糯米扯下来,可东西没扯下来不说,反倒扯了好几根头发,甚至头发一缕一缕的打绞,心中愈发烦躁了。
可奚满脸还不停,双手并拢,学着海家村神婆的模样,神神叨叨:“退退退.....给我退。”
“你闹够了没有。”忍无可忍的一声怒吼,他真是疯了才来主动赔罪,薛煜悔的肠子都青了。
听到熟悉的骂声,奚满粮面上一喜,还以为自己做法起作用了,美滋滋的不行,小跑上前得意洋洋的炫耀:“三哥,你不知方才情况有多危急,你差点就被妖邪入体了。好在我从前在村里跟着神婆学了几招,等会儿我烧杯符水给你喝,在睡上一觉,保管三哥你明日起来什么事儿都没了。”
薛煜不停在心中默念,不生气不生气,不和蠢出天的东西生气,同蠢东西置气自己也是蠢东西。一阵言语安慰自己后,他才缓缓掀起千斤重的眼皮,躬身行礼:“满粮,三哥再次给你赔罪了,自你来府中受的种种委屈,几乎全是拜我所赐。三哥不求你原谅,只愿用余下的时间来弥补你。”
说完,深深看了一眼仍错愕不解的奚满脸,扭头快步出门了。
奚满粮哼了一声,蹑手蹑脚上前将房门关上,转身看着地上那堆东西,又想起吃瘪的三哥,不禁闷笑出声,心中狠狠出了口恶气,三哥教训自己好几月,若非知道他的本心,他怎么可能简单报复了事。
她爹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通之后,奚春直竖起两个大拇指夸赞,啧啧感叹:“不愧是我爹啊,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满意的拍下他肩膀:“我还以为你真给三舅舅驱魔了,没想到是报复他欺负你之事啊。”
“我就说,在村子里时,谁家但凡占你便宜,或者爹你知晓哪家人在背后骂你,一准和我娘跑到人家家门口,叉着腰能骂一天不带停的,还得留在那家蹭吃蹭喝,非要人伺候的舒舒服服才肯离开。总不可能如此快就转变了性子,还是我小瞧你了。”
奚满脸自我肯定:“亏得你三舅没什么坏心眼,全心全意的为你娘俩好,何况我同曲家那混蛋闹这一场,着实给他找了不少麻烦,虽说错不在我,可终究人家大业大,你没钱没势就是原罪。”眉飞色舞的形容:“好在你三舅说了,那些挑事的他全部叫人套上麻袋打了一通为我出气,所以爹也不气了。”
奚春听的一愣一愣的,颇有几分担忧:“不会被发现幕后黑手是咱们吧。”
他信誓旦旦的表示:“那哪能,晚上黑黢黢没烛火的小巷子,蹲了好几天了,打完就跑,谁能知道。就算他知道是我们府上人做的,那又如何,告到官府也要讲证据,总不能他空口白牙说什么是什么吧。”
奚春跟着点头,说的也是,如此倒显得她担心的多余了。
“所以爹你说自己赚大发了,就是指三舅舅给你道歉一事啊,送了些东西这叫什么赚大发了。”
说到这,奚满粮便有些拿不定主意了,犹犹豫豫半天才道:“你三舅打算让我入行会,说看我嘴皮子溜,能和人打交道,去金陵,夏辽等地当个行商,出去见见世面,开阔眼界。总不能一辈子窝在薛家铺子里打转,当跑堂,几十年下来还是吃人家的喝人家的。”
奚春神色瞬间警惕:“爹,你要抛弃我和我娘吗?你想去外地?咱家如今两个铺子,每月进账可不少,甚至能抵一个庄子一年的收入,您干嘛想不开非吃这苦啊。”
奚满粮忧愁的起身,站到窗边看着外面的一轮圆月:“说到底铺子是你娘的,东西是闺女你做的,我在里面也就起个打杂的作用,如今掌柜的还有你大伯母嘴皮子不比我差,离了我也不是不行。”
奚春想起大伯母才来时的畏畏缩缩,连给人介绍东西都结巴到说不明白,更别提卖东西了。可在汴京呆了半年之后,人活泛不少,精气神可足了,给顾客介绍东西的说辞一套一套的,和从前比简直脱胎换骨。
她知道爹在担忧什么,无非觉得没有自己一手干起来的事业,如今大伯母和奶奶还有几个堂姐都住在外祖母送给娘的嫁妆宅子,日后保不齐几个堂兄弟都要来落脚念书,爹觉得没面子抹不开也正常,毕竟这年代妥妥的大男子主义,也难怪他想出去闯一番。
想明白之后,奚春也不想阻拦:“爹,你打算出去多久?去哪儿?有什么想做的?”
奚满粮面上一喜:“走南海路线做海运生意,途中经过占城,三佛齐最后到印度阿拉伯,免不了要花四五个月。如今走南海路线做海上生意的行商可多了,爹打算卖些茶叶瓷器丝绸之类的,再将姑娘你做的东西带一批出去,那边胡人必定喜欢。”
“你三舅早将公凭给我弄下来了,这东西难弄,一般行商都是往夏辽边疆跑。还答应替我买一条货船,日后赚到钱了折现给他就成,自家人也不收几分利了。你三舅还说了,若是干得好,让他面上有光,还能进四方馆管理朝贡贸易往来。”
他眼中的憧憬带着微弱的光芒,不由自主将心中的话全倾吐出来:“日后阿春你嫁人面上也有光不是,总不好别人问起来,说爹是个泥腿子,多没面子啊。虽说如今读书识字,懂了圣贤道理,没人会笑话出身卑鄙,可世道向来是捧高踩低惯了,九品芝麻官也是官。”说完,不好意思的摸着脑袋看了阿春一眼。
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奚春真不知该说什么。她从未想过爹心中藏着如此多事,平日看着大大咧咧的,晚上估计没少在床上发愁,叹了下气:“爹你想的如此周全,连凭证都办下来了,我还能说些什么了,这事你同娘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