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跳,因为棠西的手在抖。
她知道承渊没安好心,可到现在,他还没对她动手。
相对而言,她没那么恨他。
这纠结的心情,让她想起曾在冰河上,身披烈焰独自迎战埋伏的军队。
那晚雪下得极大,大到睁不开眼。
风刮得乌拉乌拉响,冷得刺骨。
她炸了所有人的火枪,吸走所有人的兵器,给了他们逃跑的机会。
可他们,全都不要命地冲过来,还设下结界想困死她。
没办法,只能迎战。
每个冲到面前的敌人,她都对他说:“跑,我放你走。”
对方却只会更狠地杀过来。
她战了一整夜。
尸横遍野,冰面上淌着血河。
看起来是赢了。
她却软倒在尸体堆里,喃喃不解:“为什么宁愿死,也不跑。”
一点都不像赢了。
她在冰上待到天亮,直到身后传来军队奔袭的声音。
有人焦急呼喊,她却目光呆滞,还在念着“为什么宁愿死,也不跑”。
跑来的是承渊,只穿了普通的战甲,看样子还没登王。
看见她的那一刻,他疯了似的冲过来,焦急地喊她,重明却没反应。
他吓得腿都软了,冲到跟前见她虽狼狈却没受伤,才深深松了口气。
“是我没觉察到埋伏,是我的错。下次绝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他满眼后悔。
她在为他们国家拼命,他怎能让她陷入险境。
重明问他:“为什么他们宁愿死,也不跑。”
承渊看了看周围的尸体,再看看她呆滞的脸,突然觉得她很虚幻。
普通人不会问这种话。
更不会在战场上杀了这么多人后,问出这种话。
但他看得出,她是认真的,想要一个认真的答案。
承渊也就认真的答:“因为他们有信仰。信仰自己的国家,要用命护着国家安宁。”
“信仰?”重明更疑惑了,“那我一心想停止战争,也是因为信仰?”
承渊被问得心头一震。
他一直以为,她不计报酬帮他们,是为了和平。
结果她自己,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花了这么多时间,做了这么多事,耗了无数法力,居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重明抬起手,燃起火焰:“到现在为止,我杀了好多人。我真不确定,哪天你要是也挑起战争,我会不会也杀了你。”
承渊听得浑身一颤。
她每天都活在这种深不见底的愧疚里吗?
他只知道她不嗜杀,可他也从来没见她在杀人后如此愧疚。
在重明的带动下,他的愧疚竟也忍不住蔓延开来。
为了让她帮忙赢得战争,他不择手段。
一直觉得,她不过是为了心中那点高尚的念头。
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
荣华富贵打动不了这样的人,他们要的是名留青史,要的是万人敬仰,要的是对得起良心。
比起追名逐利的人,他打心底佩服这些人。
可本质上,都不过是在追自己的目标。
他看准了这一点,不择手段创造机会,让她实现抱负,自己也得好处,算是双赢。
可现在,她竟说做这一切不知道为了什么?
是装的吗?又不像。
谁会在战场上装成这个样子。
这一刻,承渊忽然觉得,迟早有一天,她会从他身边走掉。
她太不真实了。
之前,他折服于她的强大,佩服她的高尚,感激她的相助。
现在,他竟有点心疼她。
但同时,他也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母上一直逼他想办法走进她心里,用尽手段留住她。
此刻,正是让她对自己产生好感的绝佳时机。
他终于找到突破口:带她找寻人生的目标。
如果他能和她一起,确定人生的目标,那么他将成为她人生中极为重要的人。
想通这点,承渊毫不犹豫地表达自己对她的在乎:“真有那么一天,我会自己死,不会脏了你的手。”
棠西回忆着,虽然能懂重明的疑惑,但不懂她的矫情。
可承渊眼里的在乎,她是真切看到了的。
棠西手上的火焰不自觉地小了。
她知道,前世和承渊,一定经历了很多。
他恨她是真,爱她也是真。
白澈愿意为了她去死。
而承渊,愿意自我了结,不弄脏她的手。
冰面上,承渊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重明。
不知为何,棠西竟然感受到了承渊战甲的冰冷。
这在以前从来没出现过。
她的回忆里,是没有重明当下的感受的。
而与此同时,现实中,她感觉到承渊的生命力,在波动。
非常有规律的波动。
棠西立刻觉察出不对,她又马上去感知流云的生命力。
同样规律的波动。
这种感觉很熟悉。
好像是……
承渊在装睡!
流云看她迟迟不动,手上直接凝起气刃,精准地划向承渊的脖子。
没想到气刃刚碰到脖颈就散了。
下一瞬,承渊猛地跃起,一道黑影闪过,直接将流云扑倒在地,爪子狠狠扎进他的肩膀。
“找死!”承渊的声音又霸又沉。
棠西想杀他,可以。
别人想杀他,是活腻了!
流云肩膀传来剧痛,承渊速度太快,他没反应过来。
承渊第二次再扎下去,他立刻运起术法阻挡,却没挡住,肩膀又被扎穿。
就在承渊要扎第三次时,棠西抓住了他的胳膊。
凭棠西这点力气,根本拦不住,他却硬生生停了。
看向承渊,她眼里有犹豫,也有怕:“你什么时候醒的?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承渊装得像模像样:“在你的火焰靠近时。”
棠西当然不信,哪那么巧,在她刚好要杀他时,他醒了。
棠西仔细回忆把承渊放到床上后,到承渊醒来时,承渊的状态有何不同。
虽然她刚刚才感受到生命力的波动,但对于生命力的感知,似乎随时都在进行,只是她没有注意而已。
她现在可以调动过去回忆中对于生命力状态的感知情况。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承渊早就醒了。
他应该听到了她和流云的谈话,但是,他现在居然装作不知道?
真有意思。
“我说喜欢步光,你也没听见?”棠西随意找了个口子试探。
被压住的流云心跳猛地乱了,随即反应过来她在试探。
承渊当然也懂。
本以为流云只是长得像步光,万万没想到竟是本人。
他理解她为什么想跟流云合作,也感受得到流云答应她时的激动。
那种激动,和此刻担心他听见的惊恐,截然相反。
他不忍心打破她这点期望。
承渊继续演:“是么?那前世的事,看来我猜错了。”
他低头看向流云,收回爪子,准备给棠西一个光明正大留流云在身边的理由。
“流云和步光长得这么像。您打算把他当成步光?”
他平时就少显喜怒,这会儿表情更是看不出悲喜,但从外在的神态,一般人根本看不出真假。
承渊又问棠西:“他想杀我。您想让我放了他?”
棠西再次试探:“是我想杀你。”
承渊的表情终于有点绷不住,泛起波澜。
刚才躺着时虽已感觉到,可亲口听到她说出来,心还是沉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