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霜,泼洒在尸骸狼藉的长街上,浓郁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令人窒息。
兵马都监韩牧司踏血而行,步履无声。
云家管事带着家丁惊恐地从巷口冲出:“逃!快逃!”
“这小家伙还是太年轻了,终究还是要我这个老人家给他擦屁股。”韩牧司低语,与他们错身瞬间。
数道寒芒乍现即隐。
云家管事与家丁脖颈喷血,连惨叫都未及发出,便栽倒在地。
远处的厮杀声渐息,韩牧司却游走在夜幕中,流光起落,便送葬活人归西。
一刻后!
长街尽头,夏明玥俏脸含霜,身后立着两名天宪卫,满目惨状让她眸中燃起怒火。
长街竟无一个活口。
今夜沅州城大战,她本就赶来,结果却被兵马都监的心腹请去吃牛肉面,急匆匆赶回,自剩落幕。
“你们怎么看?”
左侧天宪卫禀告道:“回大人,线索指向兵马都监韩大人,若想知道真相,恐怕只能找他。”
“是这样么!”
夏明玥蹲在云家管事尸首前,指尖触碰脖颈的那道剑痕,若有所思。
“我知道这位韩叔,他为人直言,却嘴硬如铁,刻意隐瞒的话,没人能从他嘴里抠出东西。”
“夏大人,还请过目。”右侧的天宪卫呈上一枚云家令牌。
“走,先去云家一趟。”夏明玥转身便走。
远处阁楼上,兵马都监收回夏明玥身上的目光,抬头望月,回想起那丫头一剑。
虽然靠剑印破开半步紫府境的真气护体,可这丫头的剑道天赋还真是惊人,莫非是传说中的剑体?!
八百年前,星汉州十大宗门为争夺一名剑体弟子,掀起惨烈混战。
此役打垮了三宗,四宗被迫封山,剩下的也元气大伤。
魔宗趁虚而入,一举崛起独占天下,这一时期被称为“魔霸之世”。
虽说剑体之争背后有魔宗等邪道暗中挑拨,但能让正道大派不惜拼到根基受损也要争抢,足以见得剑体资质何等超凡,潜力更是深不可测。
“你韩牧司向来独善其身,怎么近来对那小子关照有加?”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莫非……他是你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韩牧司猛转身,怒目而视:“放屁!不会说话就给老子闭嘴。”
心腹面无表情,直视韩牧司,“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是跟你学的。”
“滚蛋!”韩牧司怒喝一声,抬脚就踹,心腹早有预料,身形一晃便闪开。
“嘿!”
韩牧司嘴角一咧,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大铁锤,带着呼啸的风声,砸在心腹屁股上。
“走你!”
惨叫声惊起城中飞鸟,正前往云家的夏明玥抬头望了一眼,便继续前行。
韩牧司翻身落入街上,双手枕颈,迈着王八步,“抱歉,我大爷不喜欢断背山的兔子。”
砰!
云家别院侧门被一脚踹飞!
“放肆!何人敢闯云府。”家丁们提刀冲出,下一刻便如滚地葫芦般倒飞回去,哀嚎遍地。
云昭然闻讯率众赶来,刚要厉声质问。
夜色中,红黑襦裙身影立在庭院外,抬手摘去帷帽,廊下灯笼映出绝美容颜。
细眉冷挑,杏眼凝光,琼鼻微挺,唇线利落。
少女约二十五六,修长高挑,有书卷气更兼英气傲骨,红黑襦裙似夜色焰火。
云昭然虽见多美女,仍被惊艳,质问声弱了几分:“姑娘何人,为何踢坏侧门?”
一旁天宪卫上前:“她乃朝堂天宪台少卿,夏明玥。”
云昭然一怔,连忙躬身:“原来是夏少卿,有失远迎,见谅。”
夏明玥展颜一笑,道:“明玥上门,手下有所鲁莽,还请云家家主见谅。”
“哈哈,夏大人客气,那侧门本就年久失修,正要修缮,倒是省了功夫。”云昭然不卑不亢,绝口不提家丁被打,抬手示意,“请移步正厅饮茶。”
夏明玥颔首,随他往厅中走,刚落座,云昭然吩咐一声,“斟茶”。
片刻,丫鬟便端着茶具上前。
云昭然抬手,“此乃清明时节采摘的白云山的白茶,还请夏少卿品鉴一二。”
杯中茶叶浮游,但茶水却清白如溪水,轻嗅一二,却满是茶香。
夏明玥浅抿半口,待茶香入喉,又饮一口,赞道:“这白茶如雪水一般清透,滋味却比云雾茶醇厚,较红袍茶更润,真是上等佳品。”
云昭然闻言,笑意更甚:“能入夏少卿法眼,是这白茶的福气。待您离去时,我备些新茶相赠,还望少卿莫推辞。”
“这……”
夏明玥深知这茶桌上的礼仪,受人之礼,必还以情,她生平最讨厌这种束缚。
原想拒绝,但是想到离别神都时,师长的淳淳劝告,终是不言拒绝。
二人继续闲谈片刻,从茶道诗词聊到沅州风土人情,待谈及云府布局时。
云昭然率先打破寒暄:“不知夏少卿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今夜云府甚是热闹。”夏明玥放下茶盏,“我途经街巷,见云府家丁横尸街头,云家主可知凶手是谁?”
云昭然拍案而起:“少卿有所不知,凶手是青阳观观主的弟子白秋雨。”
“这恶徒修了邪功,杀人练功无恶不作,今夜更是潜入云府行凶,被我击退后,我派家丁前去追捕,却中了埋伏……”
他神色黯然,“是我对不住他们。”
“逝者已逝,还请家主节哀。”
夏明玥指尖摩挲着杯沿,眸光微凝:“我听闻青阳观主素有''在世华佗''之称,悬壶济世数十载,怎会教出此等丧心病狂之徒?”
云昭然神色凝重,微微摇头:“夏少卿有所不知,那青阳观主虽有妙手仁心,却终究看走了眼。收此孽徒,实乃生平憾事,徒叹无奈。”
三更梆子声穿街而过:“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原来是如此!”
夏明玥站起身,抱拳道,“时辰已不晚,明玥多有叨扰,改日再登门拜谢。”
“来人,送夏少卿离府。”云昭然站起身,挥手道。
眼见夏明玥远去,一道身影自屋内走出。
他头戴斗笠,身着黑色短衫,同云昭然一道望着远处的夜色。
“你可知这夏明玥为何千里迢迢来这沅州城?”沙哑的嗓音,透露出刀刃般的冷意。
云昭然眉头微皱,“听闻暗探回禀,她此行应该是为了奉旨擒拿白秋雨远赴神都洛阳。”
“我看怕不是这么简单。”
“大人不必忧心。”
云昭然抬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青阳观一战后,那场大火更是把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没人能查出真相的。”
“是嘛?那白秋雨为何知道你云家藏着人!”
斗笠人一把掐住云昭然的脖颈,厉声道:“云昭然,我告诉你,你若是坏了大人的事情,你云家都得死。”
云昭然脸色惨白,喘不过气来。
“查清褚钩是被何人所杀,还有是谁救走白秋雨,找到后杀无赦。”
鬼面人松手,云昭然跌坐在地,剧烈咳嗽。待他抬头,鬼影已杳然无踪。
“家主,李二公子急见。”家丁来报。
云昭然喘着粗气,眼中惊惧未消:“他这么晚来此,莫非又有什么事情……带他进来。”
夏明玥走出云家,见天宪卫手持两盒白茶,摇头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过两日你备份礼物还回去。”
天宪卫点头应下。
行至岔路,右侧天宪卫试探:“少卿,不回府衙?”
“今夜无心入眠,去青阳观废墟。”她望冷月,衣袂在夜风中翻卷。
身后天宪卫望着她背影,感受着她的疲惫与孤冷,默默守候。
残垣断壁间,夏明玥立在坍塌观前,俯视深不见底的坑洞。
青阳观覆灭、观主横死、妖王脱困、凌烟城遭劫——这环环相扣的灾祸背后,藏着怎样的阴谋?暗处翻云覆雨之手,又属何人?
猛然抬头,血雾沙场中,黑甲将军挥剑战群敌。剑光破碎时,那张带血污的脸刺入瞳孔——竟是父亲!
悲愤如潮,心神失守。
就在此刻,一道蕴含毁灭之力的玄奥道法,撕裂夜幕,自虚空中轰然袭至。
暗处的敌人趁她心神激荡,发动绝杀。
然而,道法轰碎地面,却空无一人。
不好,中计了!暗处敌人亡魂大冒,急欲遁走。
晚了!
远处屋檐,夏明玥双眸流转着北斗星辉,皓腕轻挥。
“洛阳至沅州,十七次截杀,留下十座亡人墓!今夜,该清算了。”
轰——!
万千星光凝成撼世法印,裹挟倾覆山河之势,轰然砸落。
“啊~~!”
凄厉绝望的惨叫中,暗影崩解,化作飞灰,仅一道黑影仓惶遁走。
父亲惨死的幻象仍在脑中翻涌,强行催动秘法的反噬如毒蛇噬咬经脉。
夏明玥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猩红,功体再度受伤。
“大人!”天宪卫拔剑护持,警惕环顾。
夜,沉重如山,但月已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