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
阎九将沈鸠护在身后,警惕地望着身前的背影,这人神出鬼没,怕是实力不简单。
“我是谁,你还不配知道。”斗笠人将帽檐压得更低,声音冷漠如岩石。
“我若是猜的不错,阁下莫非就是,”
沈鸠话还未说完,就被那人轻挥衣袖,一掌扇飞,趴在地上。
“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斗笠人收回手,云淡风轻。
“大胆,故作神秘,我倒要瞧瞧你实力如何!”
阎九持无锋剑,一步踏出,携万斤之力斩下。
剑风呼啸!
可斗笠人却站在原地,仅仅探出二指就轻易地夹住无锋剑刃。
一步踏出,周遭劲气反弹将阎九掀飞数丈。
“看在万毒殿主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再敢踏入观主墓前,死!”
“多谢前辈饶命,小辈这就告辞!”沈鸠急忙搀扶起阎九,朝斗笠人一抱拳,落荒而逃。
“这口破铁还你们!”
远远传来一道声音,只见无锋剑划过天空,插在沈鸠五步之外,剑身三分之一插入泥土之中。
阎九拔出无锋剑,回头深深瞧着那道身影一眼,在无停留。
此人实力果真深不可测,绝不可再犯。
墓碑前,斗笠人双膝跪地,点燃香纸,又倒了一碗酒撒在身前。
“观主,少爷并未让你失望,如今的他,不仅替你守护住了沅州城,还被百姓尊称为小医仙。”
他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弦歌也走了,如今我也该动身了,那些事,躲了十多年,终究躲不过。”
“若是成了,我回来陪你喝酒;若是败了……”他顿了顿,将剩下的酒全泼在墓前,“咱们黄泉路上再唠。”
哗啦!
衣摆扫过火堆,火焰猛地窜高。
他起身时,身影已掠向沅州城方向,御风而行的速度快得只剩道灰影。
沅州城门上,韩牧司刚落座,面前的小饭桌前就多了位不速之客。
身穿灰色短衫,头戴斗笠,一层灰光帘遮着脸,正是那斗笠人。
“这是给我准备的践行酒嘛?!”
“不仅是践行酒,还有可能是断头酒!”韩牧司放下酒壶,语气半真半谑。
“二则都是酒,只要是好酒,就不能浪费。”
斗笠人端起酒杯,一口饮尽,夹起块鱼肉慢慢嚼。
观主曾说,吃饭得细嚼慢咽才养胃,这话他记了十年。
若非观主当年把他从死人堆里救下,他早成了白骨——这十年,赚了。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韩牧司放下筷子,“观主,真的被人杀死了?”
“死人是不会复生的!”灰衣人筷子一顿,夹住鸭脖子慢吃。
“是嘛!可我总觉得观主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是仙人都会死,更何况观主并非是仙人。”
“算了,跳过这个话题,你要去见那个臭小子嘛?”
斗笠人点点头,“临别前,总得去见他一面,交托一件东西。”
韩牧司为他斟酒,举起酒杯,“干杯,希望下次还能与君相见。”
酒杯相碰,斗笠人一口饮尽四方酒,声音柔和,“他还年少,往后就多麻烦你照顾他了,我与观主都是不负责的人。”
放下酒杯,他转身走下城楼,脚步轻快得像阵风。
韩牧司起身瞧着那离去的背影,神色复杂,谁能想到,当年魔宗叛逃之人,竟在此地隐匿了十年。
四方酒馆里,钱掌柜正扒拉着算盘,抬头见灰影推门进来,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大人,您……您终于决定回宗了?”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斗笠人点点头,“回去!”
“属下恭迎大人回宗,宗主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先去见个人,再一起回去。”
钱掌柜点头道:“需要属下帮忙嘛!”
“不用,我来这里就是告知你一声。”
斗笠人言简意赅,转身推门而出,身影再次融入街巷的人流。
府衙中,白秋雨刚处理完情况严重的病人,偷得片刻闲,来到后院,望着池塘里遨游的锦鲤,发呆。
骤然,一丝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往空中抓去,落入掌心的竟然是一口方盒。
“谁!”
他猛地握紧那方盒,冲出院门,扫视四周街巷。
空无一人,但风中……却残留着一丝极淡、极熟悉的味道。
“难道是刘叔?!”
可没人能回答他的话,唯有微风吹拂,少年发疯似的循着气息狂奔,追到十座街外,人流往来,嘈杂纷乱。
他站在人群中,大声呐喊:“刘叔,是不是你呀?”
周遭的百姓见是小医仙白秋雨,都顿住脚步,关心地看着他,询问不断。
“你既然活着,为何要躲着我,你告诉我呀!”
过去许久,那道熟悉的身影始终未曾出现。
少年眼中最后一点光彻底黯去,失魂落魄地拨开人群,木然地离去,将一切呼唤抛在身后。
街角阴影里,灰衣人凝望着那踉跄消失的背影,喉结滚动,终化作一声低语:
“少爷……保重,老奴走了。”
黄昏时分,三道身影乘着巨大的黑雕,悄无声息地飞出沅州城,没入西北天际的暮色。
府衙后院,白秋雨强打起精神为病人扎针,但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憋闷感,却挥之不去。
他下意识抬头望向城外天空,一只黑鸟的剪影正融入昏黄的天际,消失不见。
那点黑色,像根细小的刺,扎在他空落落的心上。
于此同时,知府带着刘捕头,闯进别院。
他恭敬地一拜:“小医仙,多谢你出手救治全城百姓,下官代全城百姓叩谢,今后但有差遣,万死不辞。”
白秋雨扶起陆知府:“大人言重了,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陆知府面带愧色:“之前派人捉拿你之事,本官郑重致歉,另外关于上任知府被杀一案,本府定会彻查到底。”
“大人,”白秋雨取出一封信,“上任陆知府非我所杀,乃是其子李炽霄所为。至于城中被害百姓,则是鬼无生手笔。”
“这是云知意亲笔所述,还请大人一阅,便知缘由了。”
陆知府接过书信,仔细查看信上记载的内容,方知云知意此女的悲惨遭遇,以及信上澄清白秋雨并非是杀人凶手的详情。
他忍不住感叹道:“想不到,沅州城三大家族之间的争斗竟是她云知意暗中怂恿布局引发,更想不到她这一生也太过悲惨了。”
他慎重地收起信件,问道:“除了这物证,不知,小医仙可有人证能证明你的清白?”
恰在此时,陆怀瑾领着一名大汉步入后院:“秋雨,我收到你的话,特意把人带来了。”
这大汉正是那日,向青阳观通风报信弦歌被抓的蓑衣男,他扑通跪下:“白少爷,是小人贪财害了您,我罪该万死……小人本已被徐财旺所害,幸得观主路过相救。”
“后因害怕李炽霄报复,便一直躲藏在暗中,前不久,有位斗笠人寻到小人,将小人送至陆公子处……”
白秋雨神情激动,抓住大汉的肩膀,急问:“你可见到那斗笠人的样貌,可是我家刘叔?”
大汉摇摇头,表示并未见过斗笠人的样貌,一旁的陆怀瑾好奇地问道,“秋雨,你的意思是说刘叔他并未真死?”
白秋雨将之前收到方箱一事简单的说出,“我怀疑那斗笠人,或许就是刘叔,可对方却为何一直躲着自己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眉间愁绪更浓。
陆知府打断白秋雨的思虑,“小医仙,如今真相大白,上任陆知府并非你所杀害,本府即刻将你的通缉撤下,并全城通报你乃是清白之身。”
“那就麻烦知府大人了。”
“不麻烦,本府就先行去忙了。”陆知府带走大汉,表示择日就具表上奏刑部,表明白秋雨是被冤枉的。
相反杀死知府的人是他的儿子李炽霄,如今那李紫霄下落不明,他要去通缉此人。
瞧着陆知府离去的背影,白秋雨长松了一口气,“终于洗清自己一身嫌弃了,如今,总算不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陆怀瑾打趣道:“你如今可是沅州城百姓敬仰的‘小医仙’,哪是什么过街老鼠?”
“也就是百姓抬爱,只是虚名罢了,当不得真!”白秋雨讪笑道。
正所谓高处易寒,盛名之下往往藏着看不见的刀光剑影,他只想做好自己,可不想被这虚名缚住手脚。
“你能看透这点,我便放心了,就怕你被这名声所累,认不清自己。”
“我明白!”白秋雨点点头,“老夫人,现今如何了?”
陆怀瑾笑着摇摇头,道:“我母亲服用你开的药后,呕吐了许多蛊虫,如今好了很多,她本来想来见你,当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可我不许,还在家中怄气呢!”
白秋雨拍了拍他的肩膀:“何须感谢,等我有空,就去陆府见见老夫人,哪能让她老来见我这小辈呢!”
“走,陪我去喝杯酒!”他勾着陆怀瑾的肩膀,拖着他往府衙外走。
陆怀瑾满是诧异,这家伙从小最讨厌喝酒,如今竟然主动叫自己陪他喝酒,莫非他转性了!
还是说半盏醉秋雨,学会了醉酒浇愁,又或者是沉冤的雪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