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十三一愣,掏了掏耳朵道,“老弟,你好好地城里不待着,大冷天跑这庄户地干嘛?”
张学强道,“还能干嘛,你不是要白糖现货吗,大白天的让我怎么运?
找个小院,晚上运来货,放进去,白天你来收就行了,我要的东西也是,你只管存进去!
别的要求没有,空屋子就行,不过得保证安全!”
庄十三脸上露出喜色,“老弟,你真能搞到现货白糖?”
张学强懒得废话,“房子的费用我出,快点安排,大冷天的,我还想早回家猫着呢!”
“坐,老弟你先坐,咱们这边不比城里,空房子多,这几年尤其多。
远处不说,咱这后街就有一个院儿,离着我这里就一道墙,没几步就是派出所,绝对安全。”庄十三一阵喷云吐雾。
张学强大喜,“好啊,这种最合适了,你运货也方便!”
庄十三道,“好是好啊,可那个院子大了点,十多间房子呢,还有点年久失修,昨晚上一下雪,还有两间塌了。”
张学强沉吟道,“大点就大点,房子塌了也不碍事,你快点带我去看看!”
庄十三道,“这房是一户人家前两年退的,现在归大队支派,租金可不便宜啊,一个月怎么也得五块钱,要不然你等会儿,我发动人再找个便宜的?”
当下时节,在风台租个院子五块钱,确实有点贵。
可张学强根本不在乎这点钱,“我可没这么多功夫等,五块就五块,这房要是卖更好!”
庄十三一拍大腿,“这房闲了好几年,大队里每年还得安排人修、打扫,要不然那些房早就都塌了,你要是买更好,我给你要个便宜价,老弟你先喝着茶,我这就回来!”
这小子跑上楼去办公室打电话了。
张学强没喝那缸子来历不明的茶叶末,又闷了两口小酒,觉得全身通透。
这大冷天的就该弄个火锅,猫在家里不出来才舒坦。
十来分钟,庄十三才回来。
他脸上带着几分为难说道,“老弟啊,我给你尽力了,三百八十块,不能再便宜了,你看?”
张学强惊呼道,“什么三百八?”
庄十三赧然脸红,干咳两声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本来以为二百来块就能拿下,没想到会计那边死活不松口,我看咱还是找别处吧!”
张学强根本不是嫌贵,是觉得便宜,本来以为怎么也得花小一千呢。
这里虽说还不是市区,可十几间房的大院子,三百八可够便宜了。
等到以后城乡改造的时候,这房子怎么也得按照面积补给三套两居室。
再过二三十年,这些房子都是天价。
张学强恨不得酒都不收了,让庄十三给他从附近踅摸房子。
当然现在由于特殊原因,这房子买下来不会有房产证,买多了也是个麻烦,还是等改开后再多买房子才是正途。
张学强心里高兴,强压着兴奋的心情,绷着脸道,“三百八啊,可真够贵的,不过为了以后咱们合作顺滑,这房子我买了!”
庄十三眼珠子瞪得溜圆,“啊,真买了啊!”
张学强也不废话,直奔大门口,示意他跟上。
庄十三急忙关上合作社的大门,给张学强带路。
庄十三带着张学强绕过后街的窄胡同。
风裹着雪沫子往脖子里钻,张学强裹了裹棉袄,眼瞅着前头一道斑驳的灰砖墙,墙头上还挂着半枯的墙头草,被雪压得耷拉着。
“就这儿了。”庄十三指着墙根那扇掉了漆的木门,铜锁锈得发绿,他费劲掏出钥匙串叮叮当当。
“这院以前是老王家的,搬走时急,连门板上的福字都没揭。”说着“咔哒”一声拧开锁,推开木门时发出“吱呀”的怪响,惊得墙根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来。
一进院,张学强就眯起了眼。
院子比他想的还大,青砖铺的地面早被杂草顶得坑坑洼洼,积雪没到脚踝,踩上去咯吱响。
迎面是三间正房,白灰墙皮掉了大半,露出里头的黄土,窗户纸破了好几个洞,东北风从洞里灌进去,呜呜地像吹哨子。
东西两边各排着几间厢房,屋顶的瓦片稀稀拉拉,有两间的房梁都塌了半截,断木混着碎砖堆在雪地里,上头还压着厚雪,像盖了层白棉被。
“你看那两间,”庄十三指着东边塌了的厢房,往手心里哈着白气,“昨儿雪下得猛,后墙直接塌了,我瞅着梁都朽了。”
他往正房走,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里头一股子霉味混着尘土味扑面而来。
“正房倒是结实点,就是窗户框子歪了,冬天漏风厉害。”
张学强没急着进房,反倒在院子里转了起来。
他脚踩过积雪,停在正房台阶下,摸了摸墙根的青砖。
砖缝虽松,底子却扎实。
抬头看天,院子四方四正,阳光能照到每间房的窗台,这在老院子里可是难得的好格局。
西边厢房后墙靠着另一道墙,墙那头隐约能看见合作社的招牌,果然离得极近。
东边墙外头就是派出所的红砖墙,甚至能看见国徽上闪着的灯光。
“这院四周都有墙,就一个大门,真出点事喊一声,派出所三分钟就能到。”
庄十三跟在他身后念叨,“就是太破了,得拾掇拾掇才能用,不然放东西都怕受潮。”
张学强却盯着那两间塌了的厢房出神。
塌了好,正好能推倒重盖,省得拆旧费力气。
他弯腰抓起一把雪,捏成雪球又松开,然后狠狠把雪球砸房上,“这院的地界是正经划拨地,大队里有底档吧?”
“有,有,老账册上记着呢。”庄十三赶紧点头,“就是没房产证,只能大队出证明。”
“够了。”张学强转身往门口走,脚在雪地里踩出一串深印,“就这院,三百八,现在就去大队办手续。”
庄十三愣在原地,看着张学强的背影半天没回神。
这破院除了占地方就是累赘,他本来还怕张学强嫌塌房碍事,没成想这人连眉头都没皱,难不成这院里藏着金子?
他甩甩脑袋跟上,心里直犯嘀咕,这城里来的老弟,心思真比胡同里的老槐树还深。
张学强回头看了眼那三间正房,他嘴角偷偷翘了翘,这哪是买院子,这分明是把未来的三套楼房揣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