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强狠狠啐了一口，转身上车就走。
没骑几步远，正看到黄三蹬着三轮带着帽头一起迎面而来。
“哎呀张爷，您没事吧，刚才我听见那么大动静，还以为，还以为您掉进去了呢！”
帽头也紧张地盯着张学强，见他没事才松了口气儿。
张学强一挥手，“我刚扔了块石头，试试深浅，走，办正事去！”
黄三抹了一把汗，小声嘟囔道，“要不是看您空手过去的，我还以为您去，咳咳！”
他心里嘀咕这张爷真豪横，大半夜的敢去那种地方打水漂玩，身上阳气够足！
夜色朦胧北风强劲，老树枝丫和墙头茅草一起摇曳，时而咔吧一声有树枝断裂砸在地上让人心惊胆战。
黄三刹住了车，指着一处黑洞洞大门口说道，“张爷，到了！”
说着他落下了马虎帽遮住了脸，这已经成了习惯。
张学强也是如此，还扔给帽头一个马虎帽。
帽头没有摘下原来的帽子，把马虎帽硬套在了外面，学着张学强他们也拉下了帽筒，只留下了一双眼睛滴流乱转。
一进广播器材厂大门，就能看到成片的破败厂房。
三五扎堆的人在空地或者厂房墙根蹲着，时而还有手电光摇曳晃动。
整个院落却静悄悄的，只有人影走动，仿佛是一场无声电影。
黄三小声告诉张学强，这里基本上和东晓市那边一样，就是人更杂更多，得更加小心。
张学强一摆手，带着大家看货。
一眼看过去，瓶瓶罐罐各种杂物都有，简直就是一个大号的委托商店。
仨人推着车，从门口开始往里面转。
张学强每看一个摊位，就在心里摇头，都是破烂啊，这还不如截胡废品站外勤呢。
他有点大失所望，不过大晚上的都来了，总不能这就回去，还是先转一圈再说吧。
就在张学强四处踅摸的时候，觉得衣角被人拽了一下，回头看去是帽头拉他，还悄悄地指向旁边的一个摊子。
地上铺着一块黑乎乎的帆布，上面摆着一些五、六、七十年代的瓷器，在两只碗里面放着几块银圆。
张学强对这些银圆的兴趣不大，想要直接走开，却转念一想银圆虽说价值低，可也算是进项，省得今天空军。
摊位旁边没有客人，张学强直接蹲在了旁边，用手电照在了银圆上。
打眼一看多数是鹰洋、坐洋，还有岛国的明治龙洋，袁大头只有两块，清代龙洋更是一块都没有，这让他的兴趣又打了折扣。
张学强正想起身，帽头却伸手拿起了一块袁大头，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张学强瞳孔一缩，他捏着银圆的指腹一麻，比刚才摸的鹰洋坠手，边齿像小刀片似的刮手，再看袁世凯肩章上的纹路，连纽扣的棱都清清楚楚，比普通袁大头多了股‘挺括劲儿’这哪是流通币，分明是没出过库房的样货
他打着手电仔细查看，立刻就看到正面袁像的衣领两段是封闭的，肩章特别宽大。
张学强不由得心头一颤，立刻翻过看背面，背面图案左下嘉禾有“S”暗记，右上方一点方向叶子旁有圆点暗记。
妥了，这就是袁大头之中的大名誉品——袁大头s版。
它是一版试铸样币，存世量极少，据说仅数百枚，且辨识度高，在银圆热期间可是热门品种，市场价格常年居高不下。
张学强还记得，普通品相的S版市场价可达六位数，极美品甚至超过百万。
可惜的是这是普通s版，要是更稀少的粗字s版就更完美了，那一版上拍起步价就是小七位数。
人不能太贪心，石头房子得一块一块的垒。
在这破地方，能出现大名誉品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了，必须拿下。
张学强装模作样又看了另外的银圆，立刻伸手拉价，那摊主脏兮兮的棉袄袖子和满是黑皴的手都没能让他退缩。
五块，这家伙竟然要五块钱一枚，这一些乱七八糟银圆都一个价。
不是张学强掏不起这几十块钱，而是这明显就是狮子大开口啊，现在银圆去银行里兑换基本上就是一块钱，私人之间流通也就一两块。
他这远远高于市场价了，要是张学强答应五块钱成交，怕是对方也会起疑心，很可能买卖黄了。
张学强轻轻放下手里的银圆，就想起身让黄三去砍价。
就在此时，他突然发现装着银圆的两只碗下方垫着一块瓷板。
这东西应该是摊主用来压帆布的，上面结满了油污和黑泥。
但张学强却看到没有油污的一部分，上面的绘画笔法清奇，所绘山峰神秀异常，花鸟也颇具法度，一看就是大师的手笔。
脑海中瞬间一个激灵，瓷板画，莫不是珠山八友的作品？
珠山八友是清末民初景德镇瓷绘名家群体，以王琦、王大凡等为代表，将文人画融入瓷板画，风格雅俗共赏，开创瓷绘新境界，是近代瓷艺标杆。
他们的作品虽说年代较近，但价高者可上大六位数。
张学强装着继续看银圆，用手电光照在了瓷板画上，想要寻找落款或者题字，却一无所获。
但此刻他已经确定，这瓷板画绝非寻常。
张学强轻咳一声，向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老兄破银圆卖这么贵不像话了，你这是十一块银圆，我出这些行不？”
他说着露出了一摞十斤的全国粮票，做了个十张的手势。
摊主本来就是漫天要价，只等着对方就地还钱，现在竟然拿出了一百斤全国粮票，折算一下得四十块，这比卖五十块钱划算多了。
他眼睛一亮，伸手就去接张学强手里的粮票。
张学强手腕一翻，将粮票藏在了手心里，低声道，“你倒是不客气哈，我话没说完呢，这几块银圆根本不值这个价，你这两个小碗搭给我，这票就归你！”
摊主也是个人精，一双眼紧盯着那俩破瓷碗，立刻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一样。
这货以为两个瓷碗是什么宝贝呢，连忙将银圆倒出来，把瓷碗抱在了破棉袄里。
“这不卖，你要么就买银圆，瓷碗没门！”他打算回去找个行家给掌掌眼，此刻就算张学强出再高价他也不卖了。
张学强露出心疼的表情，撮着牙花子道，“我再给你一百斤，瓷碗归我，银圆我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