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寺人绕着马车查看了一圈,转头对车厢里的阿蛮说:“姑娘,这坑太深,一时半会怕是拖不出来。
前边约莫半里地有间茶坊,您和阿亚先去那里歇歇脚,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奴才在这找人帮忙,等把马车弄出来,再去接您二位。”
阿蛮掀开车帘,望着四周空旷的郊野,风里还带着些许凉意,便点了点头。
“有劳王公公了,我们就在茶坊等您。”
她与阿亚并肩朝着茶坊走去,不多时便看到一间青瓦木梁的屋子。
屋外的门楣上挂着清风茶坊的招牌,里面隐约传来客人的说笑声。
两人推门进去,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店小二立刻迎上来。
“二位姑娘要点些什么?我们这有刚煮好的燕山云雾,还有蜜饯果子,都是新鲜的。”
阿蛮对燕国的茶不甚熟悉,便顺着店小二的话道:“那就来一壶燕山云雾,再要一碟蜜饯吧。”
店小二应了声,转身去备茶。
阿亚环顾着茶坊里的客人,大多是赶路的商人和附近的农户,倒也没什么异样,便低声对阿蛮说:“阿蛮,你放宽心,王公公办事稳妥,很快就能过来。”
阿蛮点了点头,目光瞥向窗外。
茶坊外有条小溪,溪水潺潺,倒是不错的景致。
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的心绪纷飞。
原以为裴玄不能助她复仇,那或许还有燕王后做靠山。可昨日暴室里的一切,就好似一盆冷水,将她所有的侥幸都浇得清凉。
燕王后说脱她衣服便脱,说要杖毙她便下令。
她也明白了,自己在燕王后眼里,从来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仰仗着她的存在,能膈应姜柔的棋子。
是了,燕国王后又怎会真的赏识魏国婢女呢。
一股无力感缠上她的心头,叫她胸口发闷。
来燕国的这些时日,她相如同无头苍蝇般乱撞,复仇的进展半点都没,反倒把自己困在这牢笼中。
更让她惶恐的是,她竟对裴玄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愫……
阿蛮正看得出神,鼻尖忽然飘来一股的香气,是茶香。
小二哥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水上桌,“两位请慢用。”
阿蛮浅啜一口,茶汤醇厚回甘,确实不错。
就在这时,茶坊的木门被推开,阿蛮下意识抬眼,只见进来的人身着一袭月白锦袍,面容俊朗,温润如玉。
不是裴玉,还能是谁?
阿亚见她神色异常,便顺着她的目光回头去看。
“别看。”
阿蛮特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晚了,阿亚转头的瞬间,恰好与裴玉身边的侍卫阿七对上目光。
阿七凑到裴玉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裴玉眉头微挑,顺着阿七指的方向看去,便将窗口那慌乱的人撞个正着。
他便迈开长腿,朝着阿蛮的桌旁走了过来。
阿蛮故意将头瞥向窗外,装作没看到他,可后背却僵直。
她暗自祈祷,裴玉没有看到她……
可事与愿违,裴玉已经停在她们的桌旁,“阿蛮?真巧。竟在这里遇到你。”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阿蛮只能硬着头皮转过头,站起身对他微微屈膝行礼。
“阿蛮见过君侯。”
阿亚也跟着行礼。
裴玉脸上依旧是那温和的笑容,“你怎么又忘了,我说过,在宫外不必如此。既然遇上了,你们不介意,我们一块坐吧?”
“不……不介意。”
小二哥给裴玉上了上好的茶水,又添了几盘点心。
“你不在东宫,怎么跑这里喝茶了?”
“是公主召我回扶风,可我们的马车陷阱坑里了,王公公在那边处理,我便与阿亚先来这里歇歇脚。”
“那要不要我送你们过去?”
“不用麻烦了……君侯怎么会到这里来?”
裴玉的脸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般的笑,让人很舒服。
“我是特意来这里饮茶的,这里的燕山云雾煮得最地道,没成想还能遇上你。阿蛮,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分?”
阿蛮垂下眼,没有接这话。
裴玉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转头吩咐阿七:“你去前头食味斋买些糕点回来。”
阿亚听到糕点,眼睛放了光,“什么样的糕点?”
“阿亚姑娘也有兴趣吗?”
阿亚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我……我就是随口问问。”
“食味斋就在前头,是蓟城几十年的老字号了,我经常会买些糕点过来配茶。你们想尝尝吗?”
阿亚被说的有点心动,忍不住看向阿蛮。
阿蛮见她这幅模样,嘴角微微上扬:“你若想吃,就跟着阿七一块去看看,顺便多挑几样,等会给公主和扶风的姐妹带去。”
阿亚点点头,“还是你考虑的周到,那我去挑几件,很快回来。”
待二人离开,阿蛮和裴玉之间有一瞬的安静。
阿蛮只觉得尴尬,便去拿茶杯。
裴玉道:“这茶如何?”
“我不懂茶,品不出好坏,只觉入口顺滑,就是……稍微有点苦。”
“这燕山云雾虽带苦底,却藏着回甘,品茶得慢些。你先小口含在嘴里,待茶汤裹住舌尖,再慢慢咽下,试试?”
阿蛮按他所说的去试试,比起刚才囫囵咽下,确实多了几分滋味。
“阿蛮,你是不是有心事?”
阿蛮的脸色褪去几分血色,青白交加。她抬眼看向裴玉,却没说话。
“你若遇上难题,不妨和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就算帮不了,也能开解开解你。有些事一直憋在心里,时间久了,怎么受得住?”
阿蛮思索了片刻,开口:“我没什么,是我朋友的事……”
裴玉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那个朋友就是她自己。
他没戳破她的伪装,只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嗯,无妨,就算是你朋友的事,也不妨说出来听听,说不定我又恰好有办法,帮你朋友解了这难处呢?”
“就是我一个朋友,想和身边另一个人保持些距离。可她总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怕做的太明显伤了情面,不做又总被对方扰了心神。”
裴玉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的眼睛。
“那你告诉你的朋友,若想保持距离,就守住自己的心,心若定了,明辨了分寸,言行自然会拉开距离,旁人再如何,也饶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