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自己在那个冰冷的洗手间里待了多久。
外面的掌声和音乐声变得稀稀拉拉,她才终于动了。
她将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盖住那半边高高肿起的脸。
用力抹掉眼泪,再深吸一口气,把那股能把天都掀翻的恨意和屈辱,死死地压回胸腔最深处。
然后,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大礼堂,校庆典礼已经快结束了。
乔菲菲和宋伊看见她,立刻围了上来。
“晚晚,你死哪儿去了?手机也不接!”乔菲-菲咋咋呼呼地喊,全是关心,“你这脸怎么回事?白的跟鬼一样。”
宋伊的观察要尖锐得多。
她盯着林晚晚的脸,看到了那块不自然的红肿,还有她紧紧抿着、似乎在渗血的嘴角。
“你不舒服?”宋伊的声音压得很低。
“嗯。”
林晚晚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胃疼,摔了一跤。”
她垂着眼,不敢看她们。
“老毛病了,突然犯了,我想去趟医院。”
“我们陪你去!”乔菲菲想也不想。
“不用。”
林晚晚立刻回绝,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决。
“我一个人行,你们玩吧,快结束了。”
她说完,也不等室友反应,拿起座位上的小包,转身就走。
背影挺得笔直,每一步都走得异常稳当,稳得像在走钢丝。
“哎,晚晚!”
身后传来乔菲菲的喊声,但她没回头。
不能回头。
她怕一回头,那层硬撑起来的壳会当场碎掉。
走出金碧辉煌的大礼堂,夜晚的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着皮肤。
林晚晚却觉得清醒不少。
她没去校医院。
不能让学校里任何一个熟人,看到她现在这副鬼样子。
走到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市中心医院。”
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惨白的脸和脏兮兮的裙子,眼神动了动,但最终什么也没问。
车子汇入城市的车流。
窗外是流光溢彩的霓虹,车水马龙的世界。
那么热闹,那么鲜活。
林晚晚靠在车窗上,感觉自己被隔绝了。
声音和光都进不来。
身体的疼痛已经开始麻木,但那种被踩进泥地里的羞辱感,却像虫子一样,啃噬着她的每一寸神经。
……
市中心医院的急诊大厅,灯火通明,空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林晚晚付了钱下车,一步步走了进去。
她需要挂号,需要验伤,需要一纸证明。
她不知道这证明有什么用,但这是她此刻唯一能想到的,唯一能做的事情。
低着头,沿着墙边,朝着挂号窗口走去。
经过候诊区时,她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
一个坐在长椅上的身影,让她脚步顿了顿。
那是个很高挑的男生,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手臂上打着石膏,吊在胸前。
即便如此,也丝毫无法掩盖他身上那股干净又耀眼的气质。
五官俊朗得过分,鼻梁高挺,下颌线清晰利落。
在这充满病痛和焦虑的急诊大厅里,他显得格格不入。
林晚晚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纯粹是本能地,对美好事物的下意识欣赏。
但仅仅是一瞬。
她立刻收回视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再帅又怎么样。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畜生。
她低下头,继续往前走,只想快点办完自己的事,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
与此同时。
江熠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陪着自己那个打球崴了脚、还非要来大医院检查的傻逼舍友。
他刚跟林晚晚发了消息,问她宴会好不好玩,却迟迟没有收到回复。
他有些烦躁地抬起头,目光随意地在大厅里扫了一圈。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女孩。
一个很狼狈的女孩。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沾着灰,甚至还有一个清晰的鞋印。
她走得很慢,身体有些僵硬,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破碎感。
江熠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当那个女孩走到挂号窗口的灯光下时,她的侧脸清晰地暴露在他的视野里。
那一瞬间。
江熠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停了。
是他脑海里勾勒了千百遍的模样。
是她。
林晚晚。
这个认知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想象过无数次和她见面的场景。
在咖啡馆,在图书馆,在校园的林荫道上。
她可能会笑,可能会害羞,可能会像游戏里那样,用那把清清冷冷又带点慵懒的嗓音,叫他一声“江熠”。
可他从没想过,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会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
他的视线死死地锁住她。
他看见了她脸颊上不正常的红肿。
空洞的、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神。
她口中那场“盛大的宴会”,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谁?
是谁把她变成了这个样子?
一股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的怒意,从他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血液都在一瞬间烧了起来。
他想冲过去。
想把她拉到身后。
把那个伤害她的人揪出来,一拳一拳地打烂他的脸。
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可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他该说什么?
“你好,我是带你打游戏的野王哥哥?”
这句话在此时此刻,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她会怎么看他?
一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
她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不想被任何人看见,更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他如果贸然上前,会不会吓到她?
会不会让她更加难堪?
江熠站在原地,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
看着那个瘦削的、摇摇欲坠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她排着队,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而江熠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活生生地撕扯着,痛得发疯。
看着她排队,挂号,然后拿着单子,麻木地走向另一边的候诊区。
江熠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转身,快步走向急诊大厅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瓶温热的奶茶。
林晚晚坐在冰冷的塑料长椅上,低着头,看着自己裙子上那个肮脏的鞋印,眼神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