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狭小的床帘内,林晚晚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像一只受伤的刺猬,用满身的尖刺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善意。
室友们的关心,像温暖的潮水,一次次拍打着她冰冷的礁石。
她能听到乔菲菲压低了声音在打电话,似乎在询问校医院的医生。
能听到宋伊在床下踱步,烦躁地“啧”了一声,低声骂了句脏话。
还能听到蒋玥翻动书页的声音,比平时更轻,更小心翼翼。
她们越是这样,林晚晚就越是难受。
她觉得自己像个混进羊群里的怪物,身上沾满了泥沼和血污,却还要假装自己和她们一样干净。
这种割裂感,让她快要疯了。
不知过了多久,宿舍里安静下来,大概是都睡了。
林晚晚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花板泛起鱼肚白。
一夜未眠。
她的大脑却异常清醒,清醒地认识到自己面临的绝境。
顾子昂的威胁,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落下,将她斩得粉身碎骨。
她之前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小聪明,在这绝对的权势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自量力。
她以为自己可以靠着赚来的钱,靠着写小说,慢慢积蓄力量,总有一天能摆脱控制。
现在看来,不过是笼中鸟自以为是的幻想。
人家根本没想过要放过她。
人家只是在欣赏她徒劳的挣扎,享受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校庆。
那个疯子,要在全校师生面前,看她主动爬过去,摇尾乞怜。
那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让林晚晚的胃里再次翻江倒海。
只要母亲王秀兰还在那家医院,只要她的学籍还在这里,她就逃不出顾家的手掌心。
她拿起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硌得她手心生疼。
她想了很久。
久到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宿舍楼下传来学生们晨练的喧闹声。
最终,她所有的愤怒、不甘、屈辱,都化为了一片死寂的平静。
打不过。
那就跪下。
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暂时的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尊严这东西,得先活下来,才有资格谈。
她点开那个熟悉的号码,指尖悬在屏幕上方,颤抖了许久。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下去。
【顾少,对不起,我错了。】
【我不该不听您的话,偷偷跑出去打工。】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
【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一次。】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深深地扎进她的心脏,搅得血肉模糊。
她将自己的姿态放到了最低,低到了尘埃里。
她把自己定义成一个不懂事的、犯了错的、乞求主人原谅的玩物。
她甚至不敢提校庆的事,生怕触怒那个疯子。
她只能用这种最卑微的方式,祈求对方能发发善心,把她当个屁,给放了。
发送。
信息发出去后,林晚晚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整个人瘫软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冷汗浸湿了她的睡衣,黏腻地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她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等待着那个决定她命运的回复。
一分钟。
两分钟。
十分钟。
手机安静得像块板砖,没有任何动静。
林晚晚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刷新了一下聊天界面。
那几行屈辱的文字下面,静静地躺着两个灰色的小字。
【已读】
已读,不回。
这比直接的拒绝和辱骂,更让人感到绝望。
它代表着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无视。
代表着,对方根本没把她的道歉当回事。
他看到了她的卑微,看到了她的乞求,然后,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毫不在意地移开了目光。
游戏,还要继续。
林晚晚怔怔地看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突然,她笑了。
起初是无声的,只有嘴角在上扬,勾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接着,是低低的、压抑的笑声,从喉咙里溢出来,像破旧风箱发出的怪响。
最后,她抱着手机,在床上笑得浑身发抖,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没入发间。
她终于明白了。
她错了。
错得离谱。
她以为自己是在和一个人博弈。
不。
她面对的,根本就不是人。
是魔鬼。
对魔鬼讲道理,和魔鬼谈条件,甚至向魔鬼摇尾乞怜,都是最愚蠢的行为。
因为魔鬼,只想看你痛苦,只想听你哀嚎。
你的恐惧,就是他最好的养料。
那还怕什么呢?
既然怎么都是输,既然怎么都逃不掉,那不如……就掀了这桌子吧。
林晚晚慢慢地停止了笑声。
她抬起手,用手背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
校庆是吗?
想看我主动送上门是吗?
好啊。
我来。
我倒要看看,你顾子昂,到底想玩什么花样。
也让你看看,狗急了,是不是真的会跳墙。
夜幕降临,宿舍里亮起了灯。
乔菲菲和宋伊小心翼翼地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一份打包好的清淡小粥。
她们以为会看到一个继续蜷缩在床上的林晚晚,却没想到,床帘已经拉开。
林晚晚坐在书桌前,戴着耳机,屏幕上是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
她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白天的失魂落魄只是一场幻觉。
“晚晚?你……你没事了?”
乔菲菲试探着开口,把粥放在她桌上。
林晚晚摘下一边耳机,回头看了她一眼,眉梢轻挑。
“能有什么事?肚子饿了,突然低血糖而已。”
她的语气轻松得不像话,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
“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中邪了!”
乔菲菲拍着胸口,夸张地松了口气。
宋伊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只是把手里的运动饮料也放在了她桌上。
“喏,补充电解质。”
“谢了。”
林晚晚看着桌上的粥和饮料,心里那块被冰封的地方,似乎被敲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
她拿起手机,干脆利落地操作起来。
“光喝粥有什么意思,我点奶茶,今天我请客。”
不等乔菲菲她们拒绝,她已经下单了四杯最贵的杨枝甘露,加冰,全糖。
“你疯啦?晚上喝这么甜的,明天脸肿成猪头,校庆你怎么见人?”
乔菲菲咋咋呼呼地叫起来。
“猪头就猪头,开心最重要。”
林晚晚无所谓地耸耸肩,重新戴上耳机。
那份豁出去的坦然,让乔菲菲和宋伊面面相觑,都觉得今天的林晚晚,有点不一样了。
奶茶很快送到。
林晚晚把三杯分给室友,自己则插上吸管,狠狠吸了一大口。
冰冷的、甜到发腻的液体顺着喉管滑下,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她点开和江熠的聊天框,那边几乎是秒回。
【江熠】:妹妹你终于理我了!你今天怎么了?吓死我了!
【江熠】:我给你讲笑话你也不理我,打电话你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一连串的消息弹出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藏不住的焦急。
林晚晚的心情又好了几分。
她靠在椅子上,慢悠悠地打字。
【晚晚】:没事,就是突然有点累。
【江熠】:真的?你别骗我。
【晚晚】:真的。对了,你今天干嘛了?
她熟练地转移了话题。
电话那头的江熠果然上当,立刻开始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的生活。
【江熠】:我今天去打球了!我们系和计算机系打比赛,我跟你说,我一个人就进了五个三分球!帅不帅!
【江熠】:就是我们宿舍那个傻子,非要学人家樱木花道抢篮板,结果把脚给崴了,现在正躺在床上鬼哭狼嚎呢。
【江熠】:对了,我妈今天又给我寄了一大箱吃的,全是肉,她说我太瘦了,让我多吃点。我分了点给那傻子,算是医药费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全是些鸡毛蒜皮的日常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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