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冗长又压抑的梦,像一块湿透了的破布,沉甸甸地蒙在林晚晚的脑子里。
她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宿舍里很安静,乔菲菲和宋伊已经不在了。
身体的酸痛已经好了大半,但那种被抽干了精气神的疲惫感,却像是长在了骨头里。
她面无表情地坐起来,下床,洗漱。
镜子里的人,眼下的青黑依旧浓重,脸色是一种病态的苍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
她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然后拧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拍在脸上,直到皮肤被刺激得发麻。
“醒了?”
乔菲菲和宋伊提着早餐推门进来。
“给你带了糯米饭和豆浆,热的。”宋伊把一份早餐放到她的桌上。
乔菲菲则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啧啧两声:“我的天,你这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昨晚跟鬼打了一架呢。赶紧吃,吃完去上课,今天可是老魔头的电影史,迟到了要命的。”
“谢了。”
林晚晚拉开椅子坐下,机械地打开饭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塞着糯米饭。
很香。
但她尝不出任何味道。
梦里那个冰冷的、硌牙的烧饼,和那个女人绝望又坚韧的呢喃,还在她的脑子里回荡。
那是王秀兰的过去。
也是原主林晚晚的过去。
现在,这些都成了她的。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去教室的路上,乔菲菲一直在叽叽喳喳地抱怨着最近的片子有多难拉投资,宋伊则戴着耳机,不知道在听什么重金属摇滚,脑袋一点一点的。
林晚晚走在她们中间,像个透明的魂魄。
阳光很好,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周围同学的欢声笑语,也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不到她的耳朵里。
电影史的课无聊得能让人当场飞升。
教授在讲台上口沫横飞地分析着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林晚晚撑着下巴,目光没有焦距地落在课本上。
她满脑子都是钱。
母亲的康复费用,她自己的生活费,还有那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父亲。
以及,她存在手机里的,那个名叫《斗破苍穹》的文档。
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就在她神游天外的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整个阶梯教室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手机提示音。
是导演系的年级qq群。
林晚晚划开屏幕,一条艾特全体成员的消息弹了出来。
【学生会通知:各位同学,为庆祝我校建校五十周年,学院将于下下周五晚七点,在校大礼堂举办盛大周年庆典。届时将有众多知名校友、业界前辈及重要嘉宾莅临,请各位同学踊跃报名参加,展现我院学子风采。】
乔菲菲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压低声音,兴奋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晚晚:“周年庆!我的天,这可是拉人脉的最好机会!听说这次学校下了血本,请了不少大咖!”
林晚晚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对这种活动毫无兴趣。
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全都在讨论这次会有哪些明星校友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备注是【学生会-张琳】的人,又发了一条消息。
【张琳:同学们静一静,给大家透露一个内部消息,本次周年庆最大的赞助方是顾氏集团,届时……】
消息还没发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顾氏集团!
那可是国内的顶级豪门,娱乐产业的半壁江山!
林晚晚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姓顾的……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捏住了手机的边缘。
下一秒,张琳的第二条消息,终于发了出来。
【张琳:届时,顾氏集团的二公子,顾子昂先生,将作为特邀嘉宾,亲自出席本次庆典!】
轰——
像是一颗炸弹,在林晚晚的脑子里轰然引爆。
顾子昂。
这三个字,每一个笔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尖刀,狠狠扎进她的眼球,扎进她的心脏。
世界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讲台上教授的嘴巴在一张一合,乔菲菲在旁边激动地倒吸冷气,同学们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议论……
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耳朵里,只剩下自己血液奔流时,那恐怖的轰鸣声。
那个男人。
那个在酒店里,把她当成玩物一样肆意折磨,用她母亲的命来威胁她的恶魔。
他要来学校?
来她以为的,唯一的避风港?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天灵盖,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她好不容易才从地狱里爬出来,以为可以喘一口气。
结果,地狱的主人,却要亲自降临到她面前了。
“卧槽!卧槽卧槽!是顾子昂啊!活的!”乔菲菲已经激动得快要掐人中了,“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他居然会来我们学校!晚晚,宋伊,你们听见没!是顾子昂!”
她拼命摇晃着林晚晚的胳膊,却发现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晚晚?你怎么了?”
乔菲菲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转过头,看到林晚晚的脸,白得像一张纸,没有一丝血色。
她的嘴唇在不受控制地哆嗦着,瞳孔涣散,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那样子,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喂,林晚晚!”
就连一旁的宋伊都摘下了耳机,皱着眉看过来。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的。”
林晚晚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干涩。
她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对着乔菲菲和宋伊,扯了扯嘴角。
“就是……昨天没睡好,有点低血糖,脑子嗡了一下。”
这个借口烂透了。
但此刻,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乔菲菲半信半疑地松开手,还想再问点什么,讲台上的老教授已经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后排的同学!有什么事下课再聊!不想听的可以出去!”
乔菲菲吐了吐舌头,连忙坐正了身体,但还是不放心地压低声音,凑到林晚晚耳边:“你真没事?要不我陪你去趟医务室?”
“不用。”
林晚晚摇摇头,把目光重新投向课本,但上面的铅字,每一个都扭曲成了顾子昂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
一次。
两次。
冰冷的空气灌进肺里,总算驱散了些许那股让她窒息的恐惧。
不能慌。
绝对不能慌。
他要来,就让他来。
这里是学校,几万人的学校,不是那个可以任由他为所欲为的酒店套房。
他还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怎么样不成?
林晚晚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接下来的一节课,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她几乎是第一个从座位上弹起来,抓起背包就往外走。
“喂!晚晚,你走那么快干嘛!一起去吃饭啊!”乔菲菲在后面喊。
“你们先去吧,我还有点事,晚点回宿舍。”
林晚晚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脚步不停地消失在走廊尽头。
她需要一个人待着。
她怕自己再多待一秒,就会在室友面前彻底失控。
走出教学楼,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
林晚晚找了个没什么人的长椅坐下,抱着背包,把脸埋在膝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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