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把自己的负面情绪,倾倒给这个只隔着一根网线的,没心没肺的少年。
这是她的深渊,她得自己爬。
江熠那边又安静了。
林晚晚以为他要挂电话了,正准备说句“我睡了”,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微信消息的弹窗。
来自“江熠”。
【转账】
请你喝奶茶。
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
【哥说了,心情不好就要补充糖分!快去买!全糖!去冰!】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和笨拙的关切。
林晚晚点开微信,看着聊天界面里那个橙红色的转账框。
金额是52.0。
一个俗气又直白的数字。
她盯着那个红包,和旁边那个她亲手改的备注——江熠。
这个名字,和顾霆渊、顾子昂那两个刻在她耻辱柱上的名字,是那么的不同。
干净,简单,甚至有点傻气。
他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只是因为她声音听起来不开心,就笨拙地讲笑话,霸道地带她打游戏,现在还要请她喝奶茶。
一种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和算计的善意。
在这间充斥着药味和屈辱回忆的廉价酒店房间里,像是一束不该出现的光。
那股一直堵在胸口的,冰冷坚硬的东西,忽然就软了一角。
酸涩感直冲鼻腔。
林晚晚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嘴角勾起了一个极小极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发自内心的,却又无比疲惫的笑。
她伸出指尖,在屏幕上慢慢地敲字。
【谢谢,心意领了。】
消息发出去,她没有点那个转账。
江熠的消息几乎是秒回。
【?】
【点开啊!愣着干嘛?】
【哥的钱不是钱?】
林晚晚看着他一连串的问号,仿佛能看到屏幕那头,一个抓耳挠腮、满脸不解的少年。
她又笑了笑,这次弧度大了些。
【真的不用,我自己有钱。】
【一码归一码!我带你赢游戏,你陪我玩,我请你喝杯奶茶怎么了?天经地义!】
江熠的理由,理直气壮得可笑。
林晚晚摇了摇头,指尖悬在屏幕上,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她不能要这个钱。
顾子昂给她的那二十万,是交易,是镣铐,是屈辱的烙印。
而江熠这五十几块钱,如果她收了,这份干净的善意,就会被玷污。
会变成一种人情。
她现在最还不清的,就是人情。
见她迟迟不收,江熠那边好像有点急了,又一个转账弹了出来。
这次是200。
【嫌少?那这些够不够?不够我再转!】
【喝最好的!加双份料!】
林晚晚看着那个新的转账框,脸上的笑意彻底消失了。
她忽然觉得很累。
一种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深深的疲惫。
她用一种近乎冷淡的平静,敲下几个字。
【江熠,我累了,想睡了。】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谢谢你的笑话,还有游戏。】
这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浇熄了江熠所有的热情。
那边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林晚晚以为他已经下线了,才终于跳出来一行小字。
【……哦。】
【那你好好休息。】
【明天……还玩吗?】
他的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的失落。
林晚晚没有回答。
她退出了聊天界面,将手机扔到一边,用被子蒙住了头。
黑暗中,感官变得格外清晰。
身体的酸痛,空气中廉价的消毒水味,还有那两个男人留在她记忆里,如同鬼魅般的气息。
一切都卷土重来。
刚刚被游戏和笑话驱散的阴霾,以更浓重的方式,重新笼罩了她。
她在床上烙饼一样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最后,她烦躁地坐起身,抓过手机。
屏幕上,和江熠的聊天界面还停留在最后。
那两个橙红色的转账框,安静地躺在那里,24小时后,就会被系统自动退回。
林晚晚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
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抗议,特别是腰和腿,酸痛得像是被灌了铅。
她龇牙咧嘴地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最宽大的连帽卫衣和一条运动裤换上。
帽子戴上,口罩戴上,藏进阴影里。
夜晚,酒店外的街道冷冷清清。
冷风吹的脑子都清醒了几分。
凭着记忆,林晚晚朝街角一家2奶茶店走去。
店里只有一个打瞌睡的店员。
林晚晚看着单子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名字。
“一杯杨枝甘露,我要全糖,谢谢。”
声音,沙哑得厉害。
店员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一个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人,眼神有些古怪,但还是接单做起奶茶。
“一共十二元。”
林晚晚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一杯冰凉的奶茶做好了。
她没有回酒店,蹲在奶茶店旁边的台阶上。
林晚晚把口罩摘下,拿着饮料喝了起来。
甜。
有点甜得发腻。
那股浓郁的甜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好像并没有抵达胃里,只是在胸口横冲直撞,撞得那颗麻木的心脏,泛起一阵又一阵细密的疼。
林晚晚看着远处模糊的霓虹,一口一口地喝着。
杨枝甘露喝得见了底。
林晚晚将空掉的塑料杯捏得咯吱作响。
松开手,将变形的杯子精准地扔进了街角的垃圾桶。
“哐当。”
一声闷响,给今晚这场荒唐的自我拉扯,画上了一个句号。
她拉高卫衣的帽子,重新戴上口罩,将自己再次藏进阴影里,转身走回那家快捷酒店。
走廊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潮湿地毯混合的古怪气味。
林晚晚目不斜视,用房卡刷开门进去,将门锁死。
“咔哒。”
反锁的金属撞击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是她虚假的安全感。
没有开灯,林晚晚就着窗外透进来的稀薄月光,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身体上的酸痛和疲惫,像是迟来的潮水,在这一刻瞬间将她淹没。
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过几天,等身上的痕迹再淡一些,就去医院看看母亲。
然后,就可以回学校了。
回到可以待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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