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晚是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晒醒的。
她在一片安宁中睁开眼,久违地感觉睡了一个好觉,浑身的骨头都舒展开了。
码字的疲惫和精神上的紧绷,似乎都在这场沉睡中被涤荡一空。
宿舍里很安静,室友们应该都去上课了。
她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摸过床头的手机,习惯性地想看看时间。
屏幕亮起,微信在闪烁。
是江熠。
[江熠]:醒了没?
[江熠]:给你看个好东西。
紧接着,是一张聊天记录的截图。
是一个群聊,有人在里面狂发红包,激动地宣布自己脱单了,晚上请全宿舍吃饭。
林晚晚看着那满屏的“恭喜”和“666”,嘴角不受控制地弯了一下。
真好。
[林晚晚]:恭喜你朋友。
消息刚发过去,江熠几乎是秒回。
[江熠]:酸了。
[江熠]:我那室友,追了人家大半年,天天在宿舍里鬼哭狼嚎的,没想到真给他追到了。
[江熠]:现在正在宿舍里发癫,抱着个手机傻笑,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一样,没眼看。
他寥寥几句,就勾勒出一个鲜活又充满烟火气的画面。
那种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简单又吵闹的快乐,让林晚晚心底生出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羡慕。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尤其对着那句“酸了”。
她只能装作没看见其中的暗示。
[林晚晚]:挺好的。
三个字,干巴巴的,很符合她一贯的风格。
对面沉默了。
聊天框上方,代表“对方正在输入”的字样,出现了又消失,消失了又出现。
林晚晚的心,也跟着那几个字起起伏伏。
她不想再这么被动下去,干脆主动把话题岔开。
[林晚晚]:那你呢?
[林晚晚]: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林晚晚就后悔了。
她在干什么?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这不是明摆着把话题往更危险的方向引吗?
她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屏幕,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
江熠的回复来得很快,快到让她怀疑,他是不是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就等着她来问。
[江熠]:我啊?
[江熠]:我想一下啊。
林晚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攥住了手机的边缘。
几秒后。
[江熠]:首先,得是短头发。
林晚晚的心,咯噔一下。
[江熠]:看着有点冷,不太爱说话,但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
手机外壳,被她的手心捂得有些发烫。
[江熠]:声音……声音要好听。有点沙沙的,懒懒的,听着就让人觉得很安心,想一直听下去。
是他。
是那个在王者峡谷里,被她一句“急什么”镇住的野王哥哥。
他还记得。
[江熠]:会一个人逞强,就算受了天大的委屈,也只会自己躲起来,不让任何人看见她的脆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医院急诊室的画面,猛地撞进她的脑海。
那条沾着鞋印的白色连衣裙,她红肿的脸颊,还有他看向自己时,那双写满了愤怒和心疼的眼睛。
[江熠]:平时穿得严严实实的,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其实身材……咳,很好。
林晚晚的脸“轰”地一下烧了起来,热度从脖子根一直蔓延到耳廓。
她想起了在宿舍里被宋伊袭胸后的那场闹剧。
他怎么会知道?!
不,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
[江熠]:哦对了。
[江熠]:还得喜欢吃垃圾食品。
[江熠]:比如,心情不好的时候,能一个人干掉一整个炸鸡全家桶的那种。
那晚,她用炸鸡和汉堡填补内心空洞的记忆,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够了。
别再说了。
林晚晚在心里无声地呐喊。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支精准的箭,剥开她层层的伪装,射在她最柔软、最不堪示人的地方。
她所有的不堪,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狼狈,在他那里,都变成了具体的、被他细心描摹的特征。
林晚晚呆呆地看着屏幕,脑子里一片空白。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像一面被擂响的战鼓,混乱,急促,带着一种让她恐惧又陌生的甜。
是他。
他说的每一个字,拼凑出的那个人,就是她。
他看见了她。
不仅是表面的她,更是那个躲在坚硬外壳下,破碎又混乱的她。
而且,他好像……一点也不介意。
聊天框上方,那行小字又跳了出来。
[江熠]:是不是……太具体了?
[江熠]:吓到你了?
林晚晚的呼吸一窒。
是。
你吓到我了。
你快把我吓死了。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发着抖,想打字回复,却一个字都打不出来。
说“不是”?太生硬。
问“你是不是在说我”?太自作多情,万一他说不是呢?那她将无地自容。
回一句“哈哈你要求好高”?太虚伪。
她的脑子乱成一锅粥。
江熠那些带着温度的文字,像一团温暖的火,而她是那只扑火的飞蛾,既渴望那份光明,又害怕被烧得粉身碎骨。
她不能再让他靠近了。
她不能把这个干净又明亮的少年,拉进自己这一潭污泥里。
林晚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
[林晚晚]:我室友喊我了,先不聊了。
一个拙劣的、一戳就破的谎言。
她甚至没等江熠回复,就直接按灭了屏幕,把手机像烫手山芋一样扔到了枕头上。
她双手捂住滚烫的脸,将自己埋进被子里。
宿舍里安静得可怕。
她只能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敲打着她的耳膜,也敲打着她那颗早已冰封的心。
宿舍里。
林晚晚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声重过一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
他说的不是不介意。
他说的是……喜欢。
这个认知,比顾子昂的拳头更让她感到恐惧。
那是一种要把她从污泥里硬生生拽出来,放到阳光下暴晒的恐惧。
她会死的。
她宁可在自己的泥潭里腐烂,也不想去玷污那片干净的阳光。
脸颊滚烫,心跳失序。
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窒息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她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不行。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再待下去,她会疯掉的。
林晚晚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身体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发抖。
她需要出去透透气。
需要找点事情做,来驱散脑子里那个叫江熠的家伙。
她的目光扫过衣柜,忽然想起来,秋天快过完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凉,她还缺一件厚实的外套。
对。
买衣服。
一个借口。
林晚晚迅速换上一套最普通不过的卫衣长裤,戴上棒球帽,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宿舍。
傍晚的校园,空气清冽。
冷风迎面吹来,让她滚烫的脸颊得到片刻的降温,但那颗狂跳不止的心,却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她低着头,步子迈得又快又急,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
她一路走到学校附近那家最大的超市。
超市里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充满了属于人间的、嘈杂又温暖的烟火气。
收银台的扫码声,广播里循环播放的促销信息,孩子们吵闹的笑声……这一切都让她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稍稍落回了实处。
她推着一辆购物车,漫无目的地在货架间穿行。
先是去了生鲜区,又绕到了零食区,最后才磨磨蹭蹭地上了二楼的服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