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漫卷,虹光流彩。
浮空岛上处处洋溢着喜庆。灵光与笑语交织,酒香与祝福弥漫,衬得这场结缘大典愈发热闹非凡。
沈寂来了。
他一身玄色常服,气息沉静,与周围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界。如今他已将幽冥诀修至大乘,昔日桀骜难驯的幽冥之力,如今在他经脉中温顺流转,也使他跻身此界顶尖修士之列,成为五味楼不可或缺的一员。
他奉上贺礼,走向那对璧人。傅柠一身嫁衣似火,明艳照人;谢临川银发红衣,褪去清冷,满目温柔。
“恭喜。”沈寂开口,语气平稳。
傅柠见他,眼眸一亮,笑容真切“沈寂!你回来啦!”
谢临川亦对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沈寂牵了牵唇角,算是回应,随后默默退至宴场一角。这里视野尚可,能远远望见同心树下人影绰绰,又不必与人周旋寒暄。
他执起玉壶,自斟自饮。灵酒醇厚,入口却泛开隐隐苦涩,一路蔓延至心底。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那人,听他们许下誓言,见同心树华光绽放,星辰为之庆贺,灵蝶为之翩跹……心底那份早已尘封的悸动,终究不受控地翻涌而起。
他祝福她,真心希望她永远如今日般笑靥如花,平安喜乐。
可心口那片空落落的疼,也真实地存在着。
“一个人在这儿喝闷酒?”熟悉的声音自身旁响起。
沈寂抬眼,见五味不知何时已拎着酒壶走来,随意在他身旁坐下。
沈寂朝他举了举杯:“恭喜,五味。”他恭喜的,是五味终于彻底恢复,拥有了完整的形态。
五味挑眉,与他碰了下杯:“得,还用你恭喜?”
沈寂笑了笑,目光不自觉又追向那道红影,看她与友人谈笑,看她脸上洋溢着他从未给予过的幸福光彩。
他看得出神,却在她的视线即将扫过这边时,仓促垂眸,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五味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用手肘碰了碰他,语气带着几分戏谑:“怎么?还没死心呢?”
沈寂默然片刻,坦然轻语:“你不是很清楚?”
五味闻言,竟唯恐天下不乱地怂恿道:“怎么,那你现在抢亲呗?我相信花绯墨她们肯定一定乐于看这种戏码。”
沈寂失笑,摇了摇头。
抢亲?他从未动过此念。
他带给她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或许是酒意氤氲,或许是此景刺心,他低声开口,带着迷茫与假设:“五味,你说如果……当初是我先……”
如果先遇见她的是他,如果他没有那些背负,如果他用对了办法……结局是否会不同?
五味却打断了他的遐想,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你若真想体验这种如果,不如去找迷梦貘,让它为你织一场梦。在梦里,阿柠只会与你相守,所有故事都与你共写,没有谢临川,也没有旧日牵绊。如何?”
沈寂执杯的手微微一滞。
迷梦貘……能编织真实梦境的上古奇兽。一个只有他与阿柠的美梦?
他眼中掠过一丝恍惚,随即化作更深的苦涩与自嘲。
他低声笑了笑,带着几分看开的释然:“迷梦貘……罢了。我尚无那般定力,只怕沉溺美梦,再难醒来。”
他深知自己执念之深,若真陷入那般完满幻境,只怕道心将溃,再难维系。
现实虽存遗憾,却是他真实走过的路。
五味看着他,赞许拍了拍他的肩:“不错,幽冥诀你是真悟透了,心神稳固,未为心魔所趁。”
他略顿,语气缓和,“当初,沈寂…罢了,如今说这些没有意义,你也知是自己选择出了问题。如今你能想得明白,我便不戳你心窝子了。只是……”
五味为他重新斟满酒,话锋一转,郑重道:“沈寂,你忘了。你缺的,更是一个家。走吧,回去看看你的家。你还没去过吧?”
盛典终有落幕时。
随着宾客渐散,浮空岛重归宁静。
沈寂婉拒了楼中众人后续小聚的邀约,独自循着五味所指,回到了他在五味楼的“家”。
他在洞府门前略作停顿,终是推门而入。
府内景象,让他瞬间怔住。
并非预想中的冷清石室,而是处处透着精心布置的温暖。风格简约雅致,契合他的喜好,细节处又满是生活气息。
窗边案头,灵植花草生机盎然,显然有人长期打理。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宁神花香。
“哥!欢迎回家!!!!!”
清脆欢快的声音响起,沈蘅如一只轻盈的蝶,从里面飞奔出来,笑容灿烂,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沈寂望着眼前亭亭玉立、修为已稳在金丹期的妹妹,心中百感交织。
他不在的这些年,小蘅真的长大了。
“你看你看,”沈蘅兴奋地拉他参观,如数家珍,“我都是按你从前的习惯布置的,隔音阵法用了最好的!书房里这些小玩意儿,有些是我做的,丑是丑了点,可不许嫌弃!这些是阿柠姐姐之前送的,说对你修炼有益。还有这些,是花姐姐、姬姐姐、风吟哥他们送的贺礼……”
她指着各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哥哥你看哪里不合心意,就找五味自己改,他现在本事大着呢!”
沈蘅双手叉腰,一副等待夸奖的模样,又想起什么,带着小骄傲说:“我现在也是金丹修士啦!过些日子就要去落霞清剿会历练!哥哥你可要记得来看,哼哼,你倒是赶得巧!”
她说着,注意到沈寂一直沉默地望着她,眼神复杂,以为他仍为傅柠之事神伤,语气不由软了下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慰:“哥哥,我知道……你还喜欢姐姐。当然,大家都很喜欢她。只是,哪怕姐姐有了归宿,你也可以一直喜欢她。只要你自己……能忍受得住这份寂寞。”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异常坚定:“我……会一直支持哥哥的……”
话音未落,沈寂已伸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的怀抱带着风尘仆仆的微凉,却又无比坚实温暖。
“谢谢你,小蘅。”他声音微哽,“还有……对不起。”
对不起,过去那些年,让你独自承受了那么多。
对不起,哥哥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了你。
沈蘅先是一愣,随即眼圈泛红,也用力回抱住他,闷声道:“哥,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呀……”
沈寂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终于露出真正释然而温和的笑容:“嗯,这个家,我很喜欢……”
非常喜欢。
这里有等他归来的妹妹,有关心他的友人,有属于他的一方天地。这里,就是他漂泊半生,最终寻得的归处。
妹妹为他思虑至此,始终毫无保留地支持。他不能再沉湎过去,忽略了眼前最珍贵的家人。
“以后,哥哥不会再离开了,”他望着沈蘅,目光温柔而坚定,“会一直守护你们,守护这个家。”
“好!嘿嘿,哥我跟你说,这次大典我负责了好多环节呢……”
“花姐姐他们……”
“还有妖族,天啊我第一次见到真的妖族!那些毛茸茸的小家伙太可爱了,木妖王带来的那个叫小栗的……”
听着妹妹兴奋地分享趣闻,看着洞府内温馨的一切,沈寂心中那份积郁已久的酸涩与孤寂,仿佛被这融融暖意渐渐驱散。
他抬头望向窗外,天际星辰闪烁,与五味楼的灯火温柔辉映。
这里,就是他的家了。
而有些风景,或许注定只能远观祝福。
但从此往后,他不再独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