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相拥的哭声渐渐平息,沈芷牵着念安的手,指尖反复摩挲着孩子冻得粗糙的手背,眼眶依旧泛红。太医院的庭院里,晚风卷着药草的气息掠过,姜承瑾望着沈芷身上洗得发白的医袍,想起昔日她在沈家染坊里穿的绫罗绸缎,喉头忍不住发紧:“阿芷,这一路,你到底受了多少苦?”
沈芷勉强笑了笑,刚要开口,却见远处传来太监的脚步声,忙拉着几人躲进旁边的药材库。待脚步声远去,她才压低声音说道:“当日与你们冲散后,我被叛军追着跑,慌不择路躲进了一座破庙,后来遇到个游医,便跟着他学些医术混口饭吃。前些日子听说宫里招医女,想着宫里或许能打探到你们的消息,就编了无家无口的谎话进来了。”
承风攥着她的手,指腹擦过她手背上的薄茧:“都怪我,当初没护好你。”沈芷摇摇头,反过来安慰他:“能再见到你们,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夜色渐深,宫门禁闭的钟声响起,姜承瑾不得不带着念安回尚衣局,承风也被太医院的值守医士催着回去歇息,沈芷则留在药材库整理账目。四人约定好,每日午后在太医院的后院碰面,尽量不引人注意。
回到尚衣局的偏院,姜承瑾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坐在窗边,借着月光拿出《春回大地图》,指尖抚过上面沈芷的身影——白日里见到沈芷时,她虽强装镇定,可眼底的疲惫与惶恐却藏不住。姜承瑾心里清楚,宫里看似安稳,实则处处是规矩,稍有不慎便会惹祸上身,他们四人身份各异,每日偷偷碰面绝非长久之计。
正思忖着,忽闻隔壁传来绣女的啜泣声,隐约夹杂着“想家”“怕被责罚”的字眼。姜承瑾想起自己刚入宫时的不安,又想起念安每日隔着栅栏递糕点的模样,心愈发沉重。她摸出白天皇后赏赐的银子,心里盘算着:若是能攒够钱,或许能想办法让念安先出宫,找个可靠的人家寄养,可宫里守卫森严,念安一个孩子,独自出宫又怎能让人放心?
辗转到后半夜,姜承瑾才浅浅睡去,却很快被噩梦惊醒。梦里,她看到叛军冲进绣坊,沈芷抱着念安躲在桌下,承风被叛军按在地上殴打,她想冲过去,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姜承瑾猛地坐起身,额头上满是冷汗,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远处传来了宫女扫地的声音。
她起身洗漱,刚走到尚衣局的大堂,就见管事嬷嬷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件绣坏的宫装:“谁绣的这件牡丹纹宫装?领口的金线歪了,袖口还漏了针脚!若是被贵妃看到,咱们尚衣局的人都要受罚!”
绣女们吓得纷纷低头,没人敢应声。姜承瑾看着那件宫装,认出是前日新来的绣女阿春绣的。阿春性子怯懦,前日因思念家人哭了半宿,想来是精神不济才出了差错。姜承瑾犹豫了片刻,还是上前一步:“嬷嬷,这件宫装是我昨日帮阿春修改时不小心绣错的,与她无关,责罚我一人便是。”
嬷嬷瞪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倒是会逞能!既然是你绣错的,就罚你今日之内把这件宫装拆了重绣,若是日落前交不出,就别想吃饭了!”说罢,将宫装扔在姜承瑾面前。
阿春连忙拉住姜承瑾的手,眼眶通红:“姜姐姐,是我自己绣错的,怎么能让你受罚?”姜承瑾拍了拍她的手,轻声说:“没事,我手快,今日定能绣好。”
待嬷嬷走后,阿春感激地说:“姜姐姐,你放心,我今日多绣两块帕子,帮你分担些活计。”姜承瑾点点头,拿起宫装走到绣架前,开始拆金线。指尖被金线勒得生疼,她却不敢停歇——她知道,若是今日交不出宫装,不仅自己要受罚,说不定还会影响日后见到沈芷与承风。
忙到正午,姜承瑾才拆完金线,刚要开始重绣,就见念安偷偷跑了过来,手里攥着两个热包子:“姨姨,我趁厨房公公不注意,给你偷拿了两个包子,你快吃。”姜承瑾接过包子,心里一阵温暖,却又有些担心:“念安,以后别再偷偷拿东西了,若是被发现,会被责罚的。”
念安点点头,坐在旁边帮她穿针:“姨姨,昨日舅娘偷偷给我塞了块糖,说让我给你留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麦芽糖,糖已经有些化了,粘在油纸上。姜承瑾接过糖,放在嘴里,甜意顺着舌尖蔓延开来,心里的疲惫却消散了不少。
午后,承风与沈芷按照约定来到太医院的后院,却没见到姜承瑾的身影。承风心里着急:“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沈芷也有些不安:“我去尚衣局附近看看,你在这里等我,若是有动静,咱们再想办法。”
沈芷刚走到尚衣局的门口,就见姜承瑾抱着宫装匆匆走了出来,额头上满是汗珠。“承瑾,你怎么才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沈芷连忙迎上去。姜承瑾喘了口气,把早上替阿春受罚的事说了一遍:“我得赶紧把宫装绣好,不然今日就交不出活了。咱们今日就不多聊了,明日再碰面吧。”
沈芷看着她疲惫的模样,心里很是心疼:“你若是忙不过来,我傍晚去尚衣局帮你,就说我来送药材,应该不会引人怀疑。”姜承瑾想了想,点头答应:“好,那你注意安全,别被人发现。”
傍晚时分,沈芷果然提着药箱来到尚衣局,说是给绣女们送些预防风寒的药材。管事嬷嬷见她是太医院的医女,也没多问,只让她在大堂等候。沈芷趁机走到姜承瑾的绣架旁,帮她穿针引线,小声说:“我今日听太医院的医士说,下个月宫里要举行祭祀大典,到时候会需要大量绣制祭祀用的幡旗,尚衣局肯定要加派人手,你若是能主动请缨,或许能得到更多赏赐,也能有更多机会在宫里走动,打探出宫的办法。”
姜承瑾眼前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祭祀大典的幡旗讲究多,不能出半点差错,我得提前准备才行。”沈芷点点头:“我会帮你留意祭祀的规矩,有不懂的地方,我再告诉你。”
两人正说着,管事嬷嬷走了过来,沈芷连忙收起针线,拿起药箱:“嬷嬷,药材已经送完,我就先回去了。”嬷嬷点点头,看着沈芷的背影,又看了看姜承瑾,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姜承瑾心里一紧,连忙低下头,继续绣宫装。
待沈芷走后,姜承瑾的心仍在怦怦直跳。她知道,嬷嬷已经起了疑心,日后与沈芷碰面,必须更加小心。她加快速度绣宫装,直到月亮升到中天,才终于把宫装绣好。
回到偏院,姜承瑾瘫坐在床上,浑身酸痛。她拿出《春回大地图》,借着月光继续绣补,心里想着沈芷说的祭祀大典,想着出宫的办法,想着一家四口能早日离开皇宫,回到扬州重建家园。可宫里的路步步难行,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更多的危险在等着他们。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户吱呀作响。姜承瑾把地图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睛,心里默默祈祷:愿上天保佑,让他们一家平安顺遂,早日团聚,远离这乱世的纷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