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九阴的声音落下,所有人齐刷刷地转头看过来,眉目间尽是错愕与惊讶。
“渡鸦”不是渡鸦,这话听起来其实挺滑稽的。
但大家都没心思开玩笑了,尤其是盛苒,紧张地凑上前,眼神迫切地看向烛九阴。
大家都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你们……看着我做什么。”烛九阴一头雾水地摸了摸脑袋,“你们从来都不知道吗?”
刚开始听大家称呼这只黑鸟为“渡鸦”,烛九阴就很疑惑,还以为是这两个字的同音。
后来才发现,他竟然连姓名都没有,大家就以物种来叫他。
可他又不是渡鸦,为何要一直那样称呼他?
“你还知道什么?”淮珺开口询问。
他早就怀疑,这只鸟兽的身世不简单。
没有氏族、没有生辰,像是世上凭空冒出来似的。
就算孤儿也该有个来处,怎会真的无父无母。
但真要深究,烛九阴却被问住了,“具体我怎会知晓?”
“我沉睡了这么多年,和外界的连接早就断层。更何况,今天算是我第二次遇见他,你们都不曾知道的事情,我又从哪里获得真相?”
“那你——”凌瑞不由气笑,半晌都接不下去。
烛九阴真是讲了好一出废话!
正熊熊燃烧的希望突然静滞起来,盛苒的眸光暗了几分,情绪明显沮丧。
“但我察觉到了他气息的不同。”烛九阴连忙补充,“我确定,黑鸟的气息非同寻常,绝对不是被世人视作不祥的渡鸦。”
“光凭气息有什么意义,在场没有哪个人气息是普通的。”
凌瑞觉得他这话很不靠谱。
刚成年便达到九阶巅峰的兽人,气息能和寻常人比嘛!
——不对。
凌瑞的表情倏然一愣,或许,正是因为他兽种的特殊,才让他有如此强的天赋。
异禀的能力,才是关键所在。
一切仿佛都说得通了。
渡鸦实力甚至比他们都要强悍许多,怎么可能出自寻常人家,更别说是被众人唾弃的渡鸦了。
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像是突然揭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渡鸦身上。
“你对自己的身世真的一无所知吗?”裴啸行轻声询问,语气中带着真心实意的关切。
凌瑞挠着脑袋,他第一回遇到这种事情,却也在帮忙想办法,“是啊,总该有个源头吧,在被妻主一家收为奴隶之前,你还记得你在哪里生活的吗,身边都有什么人?”
盛苒也在脑海中疯狂询问系统,试图唤醒这具身体更久远的记忆,找出任何关于渡鸦身世的蛛丝马迹。
——可是一无所获。
若真有任何一点线索,也早该被发现了,怎么可能会等到现在。
真相恍若只是冒了个头,又什么也找不出来了。
在场几人面面相觑,都想尽可能往深入去推动。
一同保护过妻主这么多次,出生入死,他们早就不是针锋相对的兽夫关系,多少都有些同住一个屋檐下的感情。
但不知为何,渡鸦的态度回避,不自然地别过了脸,想要揭过这一话题。
“先吃饭吧。”
盛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更加执着了。
她主动坐在了渡鸦的身旁,给他添菜,明显是想要说些什么。
但盛苒到底是个哑巴,对方不愿意交流的时候,她如何能撬开对方的嘴?
饭桌上弥漫着异样的沉默,大家都想继续讨论讨论,当事人却一点都不在乎似的,一句话都不提起。
只好闷头吃饭。
全场唯一高兴的就是烛九阴了。
他对渡鸦没什么感情,也并不知道他从小到大卑微的成长处境,实在没办法沉浸其中。
他的眼里,只有满桌的美味佳肴。
烛九阴已经记不清自己活了多少年了,但印象中很清晰的是,他从来没有体会过饥饿的感觉。
以往看兽人们捧着陶碗狼吞虎咽,他总觉得费解——
为何他从没有这些口腹之欲?
嚼再多肉也尝不出味,喝再多汤也填不饱所谓的“饿”,倒不如吸两口露水来得舒坦。
可此刻不一样。
那股混着野麦焦香和鲜肉香气,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他忽然觉得胃里空落落的,像有团软乎乎的东西在挠,连指尖都有点发虚。
这感觉陌生得很,他皱着眉摸了摸肚子,红尾巴不自觉在身后扫来扫去。
“这是何物?”烛九阴忍不住问。
“野麦饼。”
饼皮泛着金褐,边缘沾着烤得香脆的野芝麻,热气裹着香,直直往烛九阴跟前飘。
那股空落落的感觉突然翻涌得更厉害,他竟鬼使神差地咽了咽口水。
盛苒察觉到烛九阴的馋,干脆递了一个过去,眼里带着点笑意。
烛九阴犹豫了一下,终于接过来,指尖触到饼皮的温度时,心里竟颤了颤。
他试探着咬了一口,软乎乎的饼皮裹着麦香,混着里面的碎肉丁,瞬间在嘴里化开——
这味道,是他吸多少露水都没有的!
他以前总觉得“好吃”是凡人才有的矫情词,此刻却满脑子只剩这两个字,红尾巴在身后晃得像团疯转的火。
烛九阴不由大口咬下,肉馅烫得他“嘶”了一声,却舍不得吐,舌头在嘴里转了圈,连烫到的唇角都觉得香。
“慢着点!没人跟你抢!”凌瑞见他这副阵仗,好笑地说了句。
盛苒忍俊不禁,见他差点把饼咽下去,无奈地递过碗粥。
烛九阴三口两口吃完一张,又伸手去够这碗粥,木勺“哐当”撞在陶碗上,溅出的粥滴在衣襟上也不管,呼噜噜舀了勺——
鲜得他眼睛都亮了,连眉梢的红都深了几分:“未来妻主!你简直就是仙女下凡!为何能做出这般美味的食物!”
等烛九阴把最后一口粥喝完,瘫在椅上揉肚子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竟然已经吃了五张饼、三碗粥。
胃里满当当的暖,比吸露水舒服百倍,连心里都软乎乎的。
他抬眼看向盛苒,尾巴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直球得很:“未来妻主,你什么时候准我进门?我以前不知道‘饿’是什么,也不知道‘饱’这么舒服……只有你做的饭,能让我有这感觉。”
沉默许久的渡鸦终于有些不满,“主人不会每天做饭,这样太辛苦了。”
“若你是为了这等口腹之欲嫁过来,把主人当成什么了。”
他扔下这一句话,倏然就起身走了。
他怎么突然生气了?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烛九阴是开玩笑的呀,他干嘛较真这个!
盛苒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连忙追上去。
渡鸦一定还在因刚才的话题让他不高兴了。
他们中有谁说错话了么,还是说——
渡鸦其实知道自己的身世?
只是从来都不愿意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