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的马车在夜色中缓缓驶过长街。
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车厢内死寂无声。
苏云溪紧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里。
那张向来张扬的脸此刻苍白得吓人,手还在微微颤抖。
那是握枪太久留下的后遗症,也是心中恐惧的外显。
秦望舒坐在对面,换回了素净的月白长裙。
衣摆上还残留着洗不掉的血渍。
她闭着眼,靠在车壁上,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敢靠近的冷意。
“望舒。”
苏云溪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嗯。”
“沐雪她……真的没事吗?”
秦望舒睁开眼。
那双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着幽光。
“暗堂的人说,刀子避开了要害。”
“那就是说……”
“生死未卜。”
四个字,冷得刺骨。
苏云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凤眼里盈满了泪水。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再快一点,如果我没有让她跟着……”
“够了。”
秦望舒打断她。
“事已至此,后悔无用。”
“你怎么能这么冷血!”
苏云溪突然爆发,声音带着哭腔。
“那是沐雪!是我们的姐妹!她为了救你差点死掉,你就一点都不……”
“不什么?”
秦望舒的声音更冷了。
“不愧疚?不自责?不痛苦?”
她缓缓坐直身子。
那张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可怖。
“苏云溪,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吗?”
“你以为看着她倒在我怀里,我心里好受吗?”
“你以为我不想冲上去和那些刺客拼命吗?”
每一句话都带着压抑的怒火。
让车厢内的温度骤降。
苏云溪被她的气势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是哭有用吗?自责有用吗?”
秦望舒继续说道。
“王景行还活着,幕后的人还没有露面。”
“我们的敌人正等着看我们因为内疚而自乱阵脚。”
“这个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
“变得更强。”
秦望舒的声音带着某种决绝。
“强到足以保护所有人,强到让任何人都不敢再伤害我们。”
马车在苏家大门前停下。
管家苏白早已等候多时,他的脸色凝重。
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
“小姐们,老爷在霁月阁等候。”
秦望舒和苏云溪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忐忑。
霁月阁内灯火通明。
苏临渊端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的身边站着苏文远,那张向来冷漠的脸此刻更添几分肃杀之气。
苏文良和苏文越也在。
“跪下。”
苏临渊开口。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秦望舒和苏云溪缓缓跪下,垂首不语。
“今日之事,你们可知错?”
“孙女知错。”
两人异口同声。
“错在何处?”
苏云溪咬了咬唇。
“孙女不该擅自行动,不该将家族拖入险境。”
“还有呢?”
苏临渊的声音更冷了。
秦望舒抬起头,直视着祖父的眼睛。
“孙女不该低估敌人的狠毒,不该让沐雪和怀瑾哥哥受伤。”
“哼。”
苏临渊冷哼一声。
“你们倒是知道错在哪里。”
他站起身,在两人面前踱步。
“苏家立族千年,靠的是什么?”
“是谨慎,是隐忍,是步步为营!”
“而你们呢?一个个都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可以只手遮天!”
“今日若非周家出手,若非文远早有准备,你们以为还能活着回来?”
每一句话都重重砸在两人心上。
“祖父,孙女……”
苏云溪想要辩解。
“闭嘴!”
苏临渊厉声喝道。
“现在轮到你说话了吗?”
“家有家规,族有族法。”
“今日你们违背祖训,擅自行动,按律当受家法。”
苏云溪的脸瞬间煞白。
苏家的家法,她从小就听说过。
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祖父,此事是我主导,与云溪无关。”
秦望舒突然开口。
“若要责罚,请只罚我一人。”
苏临渊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你倒是有担当。”
“但是,苏云溪身为苏家嫡女,却跟着你胡闹,难道就没有责任?”
“孙女愿意承担。”
苏云溪咬牙说道。
“很好。”
苏临渊点点头。
“既然你们都有担当,那就一起受罚。”
话音刚落,却被一个声音打断。
“父亲,请手下留情。”
苏文良走上前来,单膝跪地。
“儿子有话要说。”
“说。”
“今日之事,虽然两个孩子行事鲁莽,但结果却是好的。”
苏文良缓缓说道。
“王景行的真面目已经暴露,王家在朝中的声誉必然受损。”
“而我们苏家,不仅没有损失,反而赢得了皇室的好感。”
“你的意思是,她们做得对?”
苏临渊的声音危险地低沉。
“不,儿子的意思是,功过相抵。”
苏文良抬起头。
“罚是要罚的,但不必太重。”
苏临渊沉默了片刻。
最终放下了竹条。
“念在你们初犯,且确有功劳,这次就罚你们抄写家规百遍。”
“但是!”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
“下不为例!若再有此等事情,家法伺候!”
“是,孙女谨记。”
苏临渊重新坐下。
从袖中取出一本卷宗,扔在两人面前。
“把这个处理干净。”
秦望舒拿起卷宗,翻开一看。
瞳孔微缩。
里面记录的,正是关于周倩和周婉儿身世的调查。
“祖父已经知道了?”
“你以为苏家的暗堂是摆设?”
苏临渊冷笑。
“周氏当年的那点把戏,早就被查得一清二楚。”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揭穿?”
苏临渊站起身,走到窗前。
“因为时机未到。”
“现在呢?”
“现在,是时候收网了。”
他转过身。
那双深邃的眼中闪着精光。
“周家欠我们一个人情,王家欠我们一笔血债。”
“这两样东西,都是好东西。”
“但前提是,你们要把手尾收拾干净。”
秦望舒合上卷宗,郑重地点了点头。
“孙女明白。”
“明白就好。”
苏临渊重新坐下。
“现在去看看沐雪和怀瑾。”
两人起身告退。
刚走到门口,又被叫住。
“望舒。”
“祖父还有何吩咐?”
苏临渊看着她。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刑部尚书的位子,很快就要空出来了。”
秦望舒心中一震。
这句话的含义,她再清楚不过。
“孙女会努力的。”
“不是努力,是必须。”
苏临渊的声音重新变得严厉。
“苏家的未来,就看你们这一代了。”
“成,则千年基业永固;败,则万劫不复。”
走出霁月阁,夜风吹来。
带着深秋的寒意。
苏云溪紧紧抓着秦望舒的手。
声音还在颤抖。
“望舒,我们真的能赢吗?”
秦望舒看着满天繁星。
那双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我们必须赢。”
王家欠下的血债,她会一笔一笔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