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被人人喊打,是因为它“惊扰”了章燕婷的胎,而第一个尖叫着喊出来的人,正是章梓涵!
一股寒意顺着康雯琴的脊梁骨嗖地爬上来,激得她指尖都在发凉。
章燕婷假孕,她康雯琴心知肚明。
可章梓涵…她是怎么发现的?她为什么要发现?
甚至不惜把踏雪也卷进去?
对章梓涵长久以来积压的不满和猜忌,在这一刻,被庞嬷嬷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彻底点燃,瞬间压过了对章燕婷的熊熊怒火。
她恨章燕婷的虚伪恶毒,但此刻,她更想撕开章梓涵那张假面,看看底下藏着怎样的蛇蝎心肠!
“哼,”康雯琴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们主子这葫芦里,还能卖出什么烂药!带路!”
庞嬷嬷那橘子皮似的老脸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满意,微微躬身:“大小姐,这边请。姨娘一直在静心院,等着您呢。”
静心院一如既往,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杂着熏香,闷得人透不过气。
康雯琴皱着眉踏进来,一眼就看见章燕婷竟已下了床,正由小丫鬟扶着,站在屋子中央,脸上堆满了过分热络的笑容。
“雯琴妹妹!你可算来了!快,快进来坐!”章燕婷的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虚假的欢快,她甚至挣脱开小丫鬟的手,脚步虚浮地就朝康雯琴迎过来。
那急切的模样,活像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康雯琴只觉得一阵反胃。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径直绕过那张开双臂要拥抱她的章燕婷,走到窗边一张铺着锦垫的紫檀木圈椅前,毫不客气地坐了下去。
“翠儿,愣着干什么?给大小姐上茶!上最好的云雾茶!”章燕婷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立刻又扯得更开,对着旁边的小丫鬟连声吩咐。
自己也扶着腰,慢慢踱到康雯琴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坐下,手还下意识地在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抚摸着,做足了姿态。
康雯琴冷眼看着她做戏,心里那点因为章梓涵而暂时压下去的厌恶又翻腾起来。
她接过小丫鬟战战兢兢奉上的茶盏,揭开盖子,撇了撇浮沫,却没喝。
抬起眼,目光像淬了冰的针,直直刺向章燕婷那张强撑笑意的脸。
“行了,章姨娘,”康雯琴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省省力气吧。挺着个压根儿不存在的肚子,演给谁看呢?不嫌累得慌?”
她轻轻啜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头的冷意。
“踏雪呢?”
“啪嗒!”
章燕婷手里原本端着一杯茶,康雯琴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青瓷茶杯盖子直接脱手,掉在地砖上,摔了个粉碎。
清脆的碎裂声在骤然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章燕婷抚摸着肚子的手猛地顿住,指甲几乎要隔着衣料掐进肉里。
“雯琴妹妹…你说什么胡话呢……”章燕婷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根本不敢与康雯琴对视。
“孩子好好的在肚子里呢……太医早上才来请过脉,说是滑脉稳健……”
“滑脉?”康雯琴嗤笑一声,那笑声又冷又脆。
“滑个屁!老黄瓜刷绿漆,装什么嫩秧子?你那点破事,真当别人都是瞎子聋子?”她放下茶盏,瓷器碰撞桌面的声音不大,却震得章燕婷肩膀一缩,“我再问一遍,我的踏雪,在哪儿?”
章燕婷被康雯琴这毫不留情的几巴掌彻底扇懵了,脸上火辣辣的,连带着最后一点强装的镇定也彻底粉碎。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不再看康雯琴,而是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有些踉跄,几步就扑到床边。她一把掀开床上那床厚实的锦被,露出了下面藏着的东西——
一件揉成一团的衣裙!
章燕婷抓起那团衣裙,带着一股狠劲,猛地抖开。
刺目的猩红色,瞬间在康雯琴眼前炸开!
那是一件上好的湖绸裙子,只是下摆处,一大片暗红发黑的血迹泼洒开来,边缘凝固,颜色深得发污。
正是那晚“小产”时穿的那条!
“看清楚!康雯琴,你给我看清楚了!”章燕婷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双手死死揪着那血污的裙摆,用力地拉扯着,将那染血的部位直直怼到康雯琴眼前。
“看这血!”她的指甲几乎要抠进那凝固的血块里,“它只在外头,只在这最外面一层裙摆,像泼上去的!”
她粗暴地将那染血的裙摆翻了个面,露出内里的衬裙布料,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控诉:“看干干净净,一丝血都没有沁进去!”
这对比太过触目惊心。
外层是泼墨般的污血,内里却是细腻柔滑的月白色衬里。
这绝不是身体内部大出血,层层浸透衣料该有的样子!
“我那天是摔了!是被你那宝贝畜生扑倒了!可我根本没流血!根本没小产!”章燕婷的声音嘶哑,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康雯琴,“是有人趁我摔倒混乱的时候,把这脏东西泼在我裙子上!做了这个假局!”
“是谁?是谁第一个扑过来抱着我喊‘见红了’?是谁第一个嚷嚷‘孩子保不住了’?又是谁,口口声声说亲眼看见你的踏雪发了疯,咬住我的裙子不放,害我摔倒‘小产’?!”
她一步步逼近康雯琴,那张惨白的脸因为激动而扭曲:“是章梓涵!”
“是她用这假血泼在我身上,做了这个假流产的局!是她用这假血的气味,故意引着你的踏雪往我身上扑咬,狗鼻子最灵,它闻到血腥味,以为是食物,才扑上来撕扯!她就是要坐实踏雪发狂伤人的罪名!”
章燕婷的指控如同连珠炮,字字泣血,“是她用这个局,一箭双雕,既做实了黎太医‘误诊’的罪名,让他百口莫辩!又彻底离间了你我,让你恨毒了我,也让侯爷恼了你!更让你的踏雪,成了替罪羊,成了她手里随时可以捏死的玩意儿!”
她猛地抓住康雯琴放在膝上的手,那手冰凉。
章燕婷的手指也冰冷,用力得指节泛白。
“雯琴!我知道你恨我!我承认我以前不是个东西,我承认我算计过你,可我章燕婷再下作,再不是人!我敢拿自己的命去赌,敢拿自己的身子去糟践,但我绝不会拿我孩子的命去赌!”
她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康雯琴的手背上,滚烫。
“那是我的骨血,是我在这深宅大院里唯一的指望!我再疯再傻,也绝不可能拿他去做饵,去演什么假流产的戏,那是剜我的心啊!”
章燕婷的哭诉声嘶力竭,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康雯琴的手背被她的泪灼得生疼,却没有抽开。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地上那件刺目的血衣上。
章梓涵那晚惊慌失措扑过来的身影,她紧紧抱住章燕婷时,那染了“血”的裙摆似乎就蹭在她自己华贵的衣料上。
“够了!”康雯琴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冷得像三九天的冰凌,打断了章燕婷的哭诉。
“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要扳倒章梓涵?”康雯琴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带着冰渣子似的嘲讽,“就凭你?一个姨娘?还有这件化成灰的血衣?章燕婷,你是不是假孕把脑子也弄假了?空口白牙,就想拉着我去撞章梓涵那座大山?她是我大哥心尖上的肉,是这侯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
这贱人,不过是想拿她康雯琴当枪使!
章燕婷脸上的悲切,在康雯琴毫不留情的叱骂下,一点点褪去。
她没有像刚才那样哭诉辩解,反而异常地沉默下来。
就在康雯琴以为她要彻底哑火的时候,章燕婷忽然扯了扯嘴角,那笑容古怪又瘆人。
“我算什么东西?大小姐,你只知道我假孕,那你娘,你那位好母亲戚夫人,有没有告诉你,我为什么敢‘假孕’?又为什么,能把这‘假孕’,演得让太医都看不出破绽?”
康雯琴被她问得一怔,眉头狠狠拧起:“你什么意思?”
章燕婷没回答,在康雯琴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她猛地抬手,一把抓住了自己腰间的衣带。
“嗤啦——”
布料撕裂的声音尖锐地响起!
章燕婷竟毫不犹豫地扯开了自己上身的衣襟,外衫连同里衣一起被粗暴地撕开,瞬间滑落至腰际。
屋子里骤然响起小丫鬟翠儿短促的惊叫,又立刻被她自己死死捂住。
康雯琴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睛却死死钉在章燕婷暴露出来的身体上——
没有平坦的小腹,没有伪造的棉絮。
那裸露在微凉空气中的,是一个浑圆隆起的孕肚。
皮肤被撑得光滑紧绷,肚脐微微凸起,一道浅浅的褐色孕线从肚脐下方延伸下去。
那弧度真实得刺眼,绝不是任何伪装能造出来的!
“你……你……”康雯琴彻底失语了,手指无意识地攥紧。
戚氏斩钉截铁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假的!那贱婢肚子是假的!”
可眼前这……这分明是真的!
货真价实的孕肚!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她刚才熊熊燃烧的怒火。
章燕婷看着康雯琴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呆滞的眼神,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甚至挑衅似的,用手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现在,大小姐还觉得,我章燕婷只是个任人拿捏的玩意儿吗?还觉得,我扳不倒她章梓涵吗?”
章燕婷往前逼近一步,那隆起的肚子几乎要顶到康雯琴身上,“我这肚子里,可是侯爷的亲骨肉!是你们康家未来的指望!她章梓涵敢对我下手,敢拿侯爷的子嗣做局,就是自寻死路!”
康雯琴被那真实的肚子逼得又退了一步,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有,”章燕婷的声音陡然压低,“大小姐,你真以为你大哥心里,就只有章梓涵一个?你仔细想想!就在前天,戚夫人不过是因为章梓涵管家时短了你院里的冰例,说了她几句,你大哥是怎么做的?”
她盯着康雯琴的眼睛,一字一顿:“他当着一屋子下人的面,顶撞了你母亲,口口声声维护他的夫人,说母亲不该小题大做!戚夫人可是他的母亲,为了章梓涵,他连母亲的脸面都能下!”
这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康雯琴最敏感的神经上。
对兄长康远瑞那种近乎独占的的亲昵和依赖,瞬间被点燃,爆发出滔天的嫉妒。
大哥为了那个女人顶撞母亲?那个女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已经重到可以越过母亲了吗?
那以后,这侯府里,还有她康雯琴的位置吗?
那个女人,会不会连大哥对她的那份独一无二的宠爱,也要夺走?
一股寒意夹杂着狂怒,猛地冲垮了康雯琴心里最后一点犹豫。
章梓涵那张温婉的脸,此刻在她眼里彻底变成了阴险狡诈的毒妇!
她不仅要害踏雪,害章燕婷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她连大哥的心,连她康雯琴在侯府的地位,都要一并夺去!
“够了!”康雯琴猛地低喝一声,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戾。
她不再看章燕婷的肚子,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向对方:“你想我怎么做?说!”
章燕婷眼中精光爆射,知道火候到了。
她迅速拉拢衣襟,遮住孕肚,脸上又换上了那种楚楚可怜的哀戚,只是眼底深处是掩不住的算计:“大小姐只需稍晚些时候,请戚夫人一同来我这静心院探病。到时,您只需顺着我的话,点个头,或者帮着说一句就够了。
剩下的,我来唱这出戏!能不能撕下章梓涵那张美人皮,就看老天爷给不给我这苦命人一条活路了!”
康雯琴冷冷地哼了一声,那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哼,唱不唱得成,看你自己的本事。我只帮你这一次。”
她转身就走,裙裾带起一阵冷风,“管好你的嘴,还有你这肚子!再出岔子,谁也保不住你!”
看着康雯琴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章燕婷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哀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扶着腰慢慢坐回椅子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成了!
康雯琴这把锋利的刀,终于被她攥在了手里,刀尖直指章梓涵的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