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的话音刚落，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哗啦，哗啦——！！！
轰隆——！！！
先是几滴冰凉的雨自天穹而落，砸在槐花上，发出“啪嗒”轻响。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密集地砸下来，瞬间连成白茫茫的雨幕。
风卷着槐花在雨里翻滚。
原本洁白的花瓣被泥水染成灰黄，像被撕碎的纸钱。
“轰隆——！！！”
闷雷在云层里滚过，震得槐树叶簌簌作响。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天际，恰好照亮林砚半透明的脸。
他眼底的痛苦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清晰。
苏清婉站在雨幕中。
雨水顺着天穹而落，她没有任何动作。
直至雨水即将滴到她身上的时候。
唳——！！！
火凰展开羽翼，在她头顶凝成半透明的金红色屏障，将雨水隔绝在外。
两人一鸟隔着漫天雨幕对视。
没有愤怒的指责，没有辩解的嘶吼，只有沉默。
苏清婉握着掠火枪的手指微微收紧。
枪杆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却暖不了心底翻涌的寒意。
闭眼的瞬间，无数画面在脑海里炸开：
面馆老板倒在血泊里的惊恐侧脸、便利店冰柜里沾着头发的蜕皮、学校课本上“妈妈说要装满”的红色蜡笔字……
这些是林砚作为异种留下的罪孽。
可紧接着，又浮现出他用规则护住孩子意识的薄膜、钟楼画室里未上色的槐花树、此刻落在科研女子发间的槐花。
这些是他作为战士最后的挣扎。
林砚的痛苦，科研女子的绝望，化身异种的理由，以及无辜者被杀死的哀嚎，此刻一起涌动在苏清婉的内心之中。
要说林砚有错，确实有错。
但要真正说有错，却不尽然。
因为杀人者是林砚，守护者亦是林砚。
或许……这才是最真实的现实世界。
末世之下，哪有绝对的善恶。
末世之下，谁又能说自己代表着正义。
即便是她，又或者是‘云缨’，长城，固然能以一己之力逆转战局，被世人歌颂，可有时候，却又仿佛什么都改变不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承载的命运，即便是她……也只能选择顺从。
“主人……”
火凰盘旋在苏清婉的周围，金色的羽翼抖落水珠，声音里带着罕见的迟疑。
它能感觉到苏清婉情绪在波动，像被雨水打湿的火焰，明明灭灭。
苏清婉缓缓睁开眼。
这一刻，她眼底的挣扎、迟疑已尽数褪去，只剩一片冰封的平静。
再无半分动摇！！
她的声音穿过雨幕与雷鸣，清晰得像冰锥落地。
“杀人者，需偿命。”
“大夏天选者……”
她顿了顿，枪尖的火焰突然暴涨半尺，将雨幕灼出一个空洞。
“苏清婉。”
“送阁下最后一程。”
这一刻，她真正透露了自己的名字。
即便知道名字泄露可能会导致的一系列后果。
即便是知道她不该情绪用事。
但此刻，这些都不配称之为条件。
因为，她要送葬！
以大夏天选者身份，送葬大夏烈士！
林砚站在雨里，半透明的身体被雨水冲刷得愈发稀薄。
听到这句话时，他眸光复杂无比。
良久，他忽然笑了。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混着不知是泪还是雨的水珠。
“原来如此。”
他低头看了眼石桌上的科研女子。
她还在沉睡，眉头却轻轻蹙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林砚抬手，用半透明的手掌替她挡了挡斜飘的雨丝。
指尖触到科研女子脸颊时，激起细小的涟漪。
“可我……不甘心。”
他的指甲抠进掌心，淡青色的雾气顺着指缝往外冒，声音中带着犹如濒死野兽般的执拗。
“我还没陪她看完这季槐花，还没凿完石桌，还没把她的画送到学校……我还想陪着她，逛完这人世间最后一程。”
“所以，恕我不能满足枪仙大人了。”
话音未落，他周身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
“吼——！！！”
异种的嘶吼混着雷声炸开。
林砚半透明的军装轮廓被暗青色鳞片撕碎，半张脸迅速异化，眼球凸起成灰白色，瞳孔里翻涌着混沌的灰雾。
后颈那片淡青色印记彻底亮起，像块烧红的烙铁，将雨水蒸腾成白雾。
无数灰白色的细线从他鳞片下涌出，在雨里凝成利爪的形状，指甲缝里还沾着暗青色的粘液，滴落时在地面烧出细小的坑洞。
四只巨大的黑白眼睛从他背后浮起，瞳孔里映出苏清婉的身影。
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压抑异种的本能。
——深渊之眼，彻底觉醒！
苏清婉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等林砚彻底异变后，她将掠火枪在掌心转了个圈。
“呼哧——！！！”
枪尖的火焰骤然暴涨，将周围的雨幕烧出一片真空。
火凰振翅而起，金色的火焰在她周身凝成实质的铠甲，翎羽碰撞的脆响里，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
“抱歉了，枪仙大人！”
嘶吼声里，林砚化作一道暗青色的流光扑来。
利爪带着刺骨的寒气撕裂雨幕，爪尖凝结的冰粒尚未落地就已冻结空气。
这一击比在医院时更狠，他分明知道不是对手，却偏要拼尽最后力气。
苏清婉侧身避开利爪，枪尖横扫而出。
“嗤啦——！！！”
赤红的枪芒在雨里划出弧线。
火焰与雨水碰撞的瞬间，激起漫天滚烫的水雾。
那些缠来的细线在枪芒下瞬间汽化，连带着林砚的左臂都被火焰燎去半片鳞片，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轮廓。
那是属于人类的伤口，还在渗着淡青色的血。
这一击，只是苏清婉随意使出来的招式。
可即便如此，也让深渊之眼踉跄着半晌才站稳。
此刻，它的半边身躯已被火焰灼得焦黑，鳞片下渗出淡青色的血。
“吼——！！！”
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再次弓起身子，背后的四只大眼同时亮起红光。
右臂的鳞片突然炸开，化作无数锋利的刃片，朝着苏清婉面门激射而去。刃片上裹着灰白色的规则之力，所过之处，雨水都被冻结成冰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