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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榻上辗转不宁,心烦意乱,我眯了一会儿便起身打理好易容,挨到申时准时出发。

见我出来,白逸尘从梧桐树下骑过来一匹枣红色膘肥体健的高头大马,一把将我拽上马背,两只胳膊钳得紧紧的,格哒格哒在滨河古道上招摇慢行。

他没有看我,傲然将下巴扬得很高,星眸冷淡,远远的望着前方。

我知他还在生气。也深知应和他保持距离。但他揭了榜,我就不得不随了他去。

他憋着气不言,我藏着话不语。一路两两沉默。

至通往龙息山的路口,他坐正身子,一勒缰绳,红马一声嘶鸣往西北的草地上飞奔而去。

我捶打着他的臂脖,急急道:“白逸尘,你调头!”

他不搭理我,“驾——驾——”两声,红马四蹄翻腾、风驰电掣般驰骋起来。

一会儿才冷冷道,“云宿,你不是要连我也杀了吗?一根毒针,甚至一根头发丝都能结果了我,动动手便能自己骑着马回去了。”

“别以为我不敢!”我色厉内荏。

“你都能将自己卖给陆荆,还有什么不敢!”他怒道。

我恼怒的在他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他道:“你最好别闹,不然我不能保证在群雄宴开始前带你回来。”

我侧过头,仰脸气鼓鼓瞪他。

他心情倒好了起来,眉头舒展了许多,嘴角慢慢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红马闪电般驰骋,在愈来愈开阔的草地上跑出来二三十里地。我在颠簸中渐觉身如飞燕,心情也渐渐酣畅起来。

“宿宿,你开心吗?”他将下巴放在我肩上,慢慢用胡茬噌着我的脖子,低声在我耳畔道。

他声音略为嘶哑又磁性十足,极是好听。

我固执的扭头不答。

他将头靠在我左肩上,戏谑的看着我轻轻笑了。

红马跑累了,在垠垠茫茫的芨芨草地上放缓了脚步。

白逸尘“吁——”了一声,红马扬蹄止步。他跨下马,将马缰交到我手里,俯首在马耳畔呢喃了几句,转身对我一笑,弯腰在及腰的草丛里采摘起各色的野花。

待他稍远,我直身轻拍马腹,轻吁一声,策马往龙息山方向赶去。

他半蹲的身子埋在芨芨草中,星眸微眯,笑意盈盈喊了一句“宿宿你坐稳了”。

没跑出百丈,身后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枣红马突然拐了个弯,远远绕着他撒丫子狂奔起来,一跑就是好几圈,如何都不听我使唤。直到他一声口哨,才飞奔过去扬蹄停在他眼前。

他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想搀我下来,我不领情的跳下马背,拔腿要走,被他一把重重拉进怀里。星眸如墨,俯身笨拙用力的吻住我,忘情的探索着。

很君子的一个人,不知是酒壮色胆还是受了刺激,将什么风度礼数,男女之防通通抛诸脑后,任我捶打撕咬都无济于事。

我狠下心用力一咬,一股血腥味自齿间弥漫。

他含糊不清“呜”了一声,吻得更用力了。

我脑中轰隆一声,天旋地转。固有的理智和决绝不知是化了稀泥还是浆糊,崩溃的一塌糊涂。人也慢慢安静下来,闭上眼不再挣扎,两只原在拼命推开他的手,不知何时紧紧环在他腰际。

他这时忽然停下,星眸弯弯得意的看着我,说:“唔,宿宿,你不想伤我,甚至不想伤我的马,还这般顺应着我,墨凉他拿什么同我比?

“你试探我?!”我忽然清醒过来,怒道。

“嗯。”他温柔的笑着。

我懊恼片刻,将衣领往两边拨下来,香肩半露,伸手摩挲着他的脸,轻笑道:“小女子早就有言在先,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公子若想和云宿做些什么,小女子定然是应允的。先前我在舫上百般撩拨,公子都无动于衷,我还当你是什么洁身自持的君子,原来是喜欢这种野趣。”

他愣了愣,红着脸触电般躲得飞快。沮丧了一阵子,继续弯腰采花,一会儿就编成一顶漂亮的花冠。

我整理好衣领,静静的抱臂看着他。

“宿宿,你看!”他举着花冠开心喊道。

我看着他明媚温柔的笑脸手中的花冠,心口一疼。

每年重阳祭祀完先祖,师父都会为我们备下一坛亲酿的菊花酒,带我们登上蓬莱之巅,远瞩四方。折返时我们师兄妹皆已酒醉三分,墨凉会沿途采各种野花编两个花冠,让我和碧穹替彼此戴上。

白逸尘将花冠戴在我头上,柔声道:“宿宿,我听人说瀛洲城以东的人过重阳,未婚女子是要戴花冠的。这花冠十分衬你。”

他说得小心而谨慎。瀛洲城以东,便是东海,东海更东,则是蓬莱。

我不争气红了眼眶。

白逸尘眉眼含笑意道:“这习俗和我们剑城很像。不过又有些不大一样,在我们运城,花冠要由情郎亲手给心上人戴上。”

“无聊!”我伸手去扯头上的花冠。

“宿宿,别摘。”他道。

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眸,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手也在触到花冠的瞬间垂了下来。

他静静的一手揽着我,一手抚摸着我的长发,轻声道:“宿宿,那日是我不对,明知你方经历九死一生还自以为是的劝你,又故意拿墨凉激你。”

我看着他内疚的神情,有些于心不忍:“你既知我是蓬莱天女,就应该想到我百毒不侵,为何还要在鬼医陵冒死救我。”

他抓挠着后脑勺,歉然一笑道:“事发突然,实在没顾得上想那么多。况且你当时不会武功,宿宿,我不想你受伤。”

若不是墨凉背刺在前,我险些感动,险些当真。但一想到那把插在心口的君子剑,那些感动瞬息全无,立时清醒起来。

说道:“难道不是因为有我和陆荆在,你自知不会轻易死了?”

他愣愣,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低声道:“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安心一点,宿宿,那事实便是这样。”

我又是一阵烦躁,冷声道:“白公子,我实在不相信那些没来由的爱慕,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也不喜欢这些一往情深的戏码。你我也算有些交情的人了,公子若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说便是。”

他闷声道:“我知道。”

我有种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见我不言,又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继续道:“可我愿意哄着,谁让你是自家夫人。”

我正色道:“谁给你当夫人,你可别乱说话!”

“你——这是四年前就定下的。”他一本正经指着我道。

我气笑了:“你自己定的,关我何事?”

他煞有介事道:“你当时不也没反对,还激动的哭了一鼻子。”

我看着他颠倒黑白又自以为是的样子,无奈的笑了,认真的告诉他:“白公子,云宿身份特殊,亦无意儿女情长,你应该远离我,否则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他说风风雨雨找我的这两年早就想得很清楚,名利与他,不过云烟。

我说云宿早就和蓬莱一起葬身火海了,活下来的不过是个满腔仇恨的木偶。有情便不能复仇,复仇便不得有情。

“宿宿,你若是真有你说的那么绝情,就不会把话挑这么明白,而是心安理得继续利用我。”他轻轻一吻落在我额间,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宿宿,相信我,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那轩辕破金夫人,虽然坐拥一方声名显赫,但为人贪婪嗜杀不择手段,背地里没少做丧尽天良之事,又他们手里杀孽太重,早晚会遭受到因果反噬。而那墨凉碧穹,我听闻火寒之毒早就侵入其五脏六腑,没几年活头了。

宿宿,你何必为了这些人沾染杀戮。”

我一阵烦闷,冷笑道:“白公子,你怎会这般天真?你当知,我身为蓬莱天女,本该与蓬莱共存亡,支撑我两度死而复生的,唯有复仇的执念。你与其站在云端高高在上的俯视我、怜悯我、度化我,不如一剑杀了我,就当我还你这条命。否则,我不光要沾染杀戮,还要搅得这波谲云诡的江湖腥风血雨。”

“宿宿,我——”听着我决绝的言辞,白逸尘还想说什么,唇角动了动,终究沉默。一会儿握住我的手腕,掌心温热,小心翼翼道:“宿宿,你的手好凉。”

我叹了口气,无心与他争论,从河畔摘了条柳枝做成小笛,坐在芦苇荡里吹奏起一支支缠绵的蓬莱小调,三千青丝在暮风中带着异香轻舞飞扬。

两人一起坐在离离原野上,看金乌慢慢从头顶爬到西天,又到暮色四合。

夕阳下,他安静地坐在我身侧,俊逸的侧脸落着余晖温柔如画,风裹挟着芦苇荡苦涩的清香,他的吻还落在我额间,残留的温度灼得人心烦意乱。

白逸尘常年习武,内元浑厚,坐在我身侧大半日,我见藏在发丝间、为他精心研制的“醉浮生”迟迟不见效力,便将摄魂咒藏在蓬莱小调里继续催化,他俊逸的眉目才渐渐有了松懈的倦意。

待他神情迷惘双目空洞,才靠头倚在他身上,轻声道:“若我不是蓬莱天女,这样和你过一生,其实也好。”

“白逸尘,“我解下贴身匕首上装饰着蜚兽形紫龙晶的剑穗,轻轻在他眉间摇晃,唤他全名,“你看这是什么?“

他眼中的迷茫渐渐代替了困意。

“宿宿...你...“他本能地要闭眼,我却抢先一步点了他颈后穴道。

“对不起。“我一手扶住他缓缓倒下的身躯,一手继续摇着紫龙晶,“我不能让你阻止我复仇,也不能眼看着你随我坠入万丈深渊。“

看他意识迷离,我低声催动咒语后说道:“白逸尘,你跟我说,你从未爱过蓬莱天女云宿,你对她向来只是怜悯...“

他机械的跟着重复“我从未爱过云宿——”

“不,我一直爱着云宿,很爱很爱。”他忽然拼命挣扎,与“醉浮生”和摄魂咒的极端对抗,使他浑身战栗冷汗淋漓。

我心有不甘,又试了一次,他挣扎良久,终喃喃跟着我道:“我从未爱过云宿,我对她向来只是怜悯。”

芦苇草在风中起伏如浪,我将他平放在草地上,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第一针落在眉心,他两眼如空眉头微微皱起;第二针刺入天池,他摇着头十指轻轻颤抖。针尖带出一滴血珠,与眼泪一起顺着他的鬓角滑落。

针尖带出一滴血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我的心像是被那银针同时刺穿,一呼一吸都是疼痛。但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第三针、第四针...直至七针落毕。最后一针拔出时,他的呼吸已趋于平稳。我跪坐在他身侧,颤抖的手指抚过他英挺的眉骨。

摄魂术已成,待他下次醒来,所有关于我的记忆,只是一个被他无意间救下的、身世可怜的蓬莱天女。

暮色渐浓,我摘下头上的花冠。野花已经蔫了,花瓣边缘微微卷曲。就像我们之间,还未盛开就要凋零。

“你说得对,我确实下不了手伤你。“我轻声自语,“但我可以让你忘了我...“

远处传来狼嚎,我起身牵过那匹枣红马,将白逸尘放在马背上,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用头蹭我的肩膀,仿佛在质问我要把它主人迷晕这荒原上。

“照顾好他。“我拍拍马颈,遥遥目送枣红马将他驮回城主府。

草丛中的白逸尘手指突然动了动,一滴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没入苍茫夜色。

披星戴月赶回明月舫,舫内灯火通明,何七朱染半打着盹儿在舫外把手。看清是我,顿时站直了身子。

何七道:“姑娘,你可算回了。城主今日派人催了三次,说你一直没有上山。”

“无事,明日再去也不迟。”我摆摆手,吩咐他们自去歇着。

朱染道:“明早便换值了,到时再走也不迟。舫上都是年轻的姑娘,夜里离不开守卫。”

我知这是陆荆怕我临阵反悔,特差人看紧了我,便随他们去,径直进了画舫。进门前远处梧桐树下似乎立着一个人,再看只有树影斑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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