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冷风袭来，玉夫人起身走到糊着云母窗纱的窗棂前，沉默着灌着冷风。青丝缭绕衣袂翩跹身姿曼妙，借着风像朵幽昙花在寒夜里静静绽放。
初冬的风吹得人心凉。爱情退去了痴儿怨女为他披上的华裳，其实满目疮痍奇形怪状。我似乎从她身上看到了许多人的影子。情字无解，不过虚妄，世人不是不懂，却宁愿将自己困囿其中无法自拔。
我想安慰她，任何语言却都显得苍凉，想半天才鼓起勇气道：“世间男子多薄幸，玉夫人，你不为自己着想，总得为小公子打算打算。”
寒风摇梧桐，枯叶尽飘零。又一阵风穿堂而过，一片梧桐不堪寒冷，晃晃悠悠穿过窗棂吹到我掌心，我把玩着干枯的黄叶慢慢清醒。眼下并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我轻咳一声，接着道：“都说色迷心窍，果不其然。夫人如此玲珑剔透的一个人，每提及他却天真的可怕。当下大局未定，我若是他，如果真心爱重，就会把你们和白老城主一起拘起来，绝不会拉你们下水并推到风口浪尖之上，成为所有人的靶子。可他却偏要做出一派爱重你们的假象。要不然，那琉璃灵怎会觉得拿捏住一个黄毛稚子便是拿捏了他？你只道他情非得已，为何看不透他求之不得正中下怀？若不是我今日出手，再拖个几日，小公子哪怕解了毒，也会羸弱不堪，早早夭折！为娘的心急如焚差点把命交到我手上，当爹的人在哪里，难道不是一心想要他死吗？”
玉夫人有些激动起来：“不对，你说得一些儿也不对，他没道理容不下他！”
我看她明明看透真相却依旧执迷不悟，也不再绕弯子，索性和她挑明真相：“就凭他是你们的奸生子，他便要容下你们？玉夫人，你未免也太高估他的人性！”
玉夫人猛然抬头，隔着夜色逼视着我，“你怎知——”
我冷笑。“为人母者，缱绻一心为子女筹谋。若小公子当真是老城主血脉，白少主上位后，以他宽厚孝悌的心性，自然会金尊玉贵地供养你们。但那白寒远却不然，他心胸狭隘，容得下你日后也未必容得下随时可能为父报仇的小公子，你这么聪明，不会不懂这个道理。你却孤注一掷铤而走险，把赌注押在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人身上，定然有不得不押的理由。而这个理由，除了小公子本就是他的骨血，云宿实在想不出其他。”
“你说的没错。”玉夫人身形一僵，幽幽叹气道：“我对不起老城主，可开弓难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
我听出她言语间的悔意，赶紧道：“如何没有，白家子嗣单薄，这孩子毕竟是白家血脉，哪怕东窗事发，不管是老城主还是白少主，都会给你们一条活路。但是，你选了白寒远，待他坐稳城主宝座，有的是更多更美的女人给他生孩子，你们作为他的污点，只会成为他要清扫的障碍。玉夫人，你不会不懂这么一个简单的道理。”
她依旧不肯死心，挣扎道：“虎毒尚不食子。他不会那么狠心的。”
“唉——”，我摇摇头，“可有些人，生来连畜生也不如呢。他为了自己的野心，连名义上的祖母都要染指，明晃晃在老城主眼皮底下搞出一个私生子来，你还指望他顾及什么人伦纲常？等他攥紧大权，夫人和小公子便是他不忠不孝的铁证，他为了不落人口实，干干净净坐稳剑城城主，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你们。”
玉夫人静悄悄坐着，肩头在夜色里微微颤抖。
我暗自叹息，适时递上绢帕，趁热打铁道：“逍遥散好解，但这世上有太多毒，能无声无息置人于死地，你总归防不胜防。”
玉夫人拭着泪，低低泣啜了一阵，哽着嗓子道：“少主最是敬重老城主，我却让老城主成了三方五地最大的笑话，你怎知他还能容得下我们？”
我正色道：“小女子正是奉少主之命前来。白少主是什么样的人，你若是抓住这个将功补过的好机会，还怕他出尔反尔？”
她本是玲珑剔透的女子，很快便通晓了其中利害。指尖在白玉茶盅上摩挲一阵，忽然浑身一震，抬头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附耳过去，如是这般一一道来。
襁褓中的婴孩忽然啼哭起来。烛火重新亮起，玉夫人端坐榻前，轻轻的哼着尧山小调爱怜地哄着怀中稚子，只有眼中的泪光红肿的眼角泄露了方才的撕心裂肺。
我轻轻退下，临了听她道：“告诉少主，小心白筱筱。”想着筱筱天真浪漫不谙世事的笑脸，我心中一沉，掠上房顶悄悄回了风雨苑。
白逸尘果然还在西南角的厢房里等着，见我进来，往我身上披了件柔软暖和的狐皮大氅，一把把我揽在怀里。
“宿宿，你可算来了。”大约也是回来不久，他的身体还浸着一股寒气。好看的下颚正好抵在我肩偷，凉凉的唇紧贴着我耳畔，搓着我的手柔声道；“明日取了金蟾你便走吧，我处理好剑城的事就去运城找你。”
“发生了什么事？”我偏过头仰视，正好看见他眼眸中自己的影子。
他好看的瑞凤眼眨了眨，云淡风轻注视着我，一闪一闪像我从房顶赶来时看到的漫天繁星。
他冰凉的手指停在我发际处，捋顺我额前的发，尽量直视着我说道：“剑城的事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头绪，但墨凉那里却耽搁不得太久的。”
映着烛光，他漆黑的眼眸隐隐闪烁。
我挣脱他的臂弯，站在他对面，仰着头望着他。他很少在我面前提及墨凉，听我提起也是一副酸不溜丢咬牙切齿的模样，居然会主动催我回到墨凉身边。
“怎么，舍不得？”他眉眼弯弯，把我拉的更近一些。“你若能放下墨凉，决定留下做我剑城的少夫人，我肯定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