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久的脑子一片空白。
她怀孕了。
孩子是顾司忱的。
后面在梧桐山庄的那段日子,顾司忱几乎夜夜与她缠绵,她没能力反抗,也弄不到事后药吃。
而实际上,她当时身陷囫囵,根本就想不起来这么频繁地做,会不会怀孕这件事。
没有预防,也没有任何准备,这个孩子就这么来了。
“你怀孕了。”男人观察着她的神色,并没有从她脸上看见喜悦,相反,他在温久的眼中,看见了一抹深深的厌恶。
“我知道了……”温久低声道。
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上次意外流产的痛苦,好像被深深烙在了她的记忆中,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当时的疼痛她依然能清楚的记得。
她仰起头,看向男人,“有药吗?”
男人眸色暗沉,“医生说你怀孕了,一般的药都不能用,会导致胎儿发育畸形……”
“我要能打掉的那种药。”温久干涩地咽了口唾沫,“有吗?”
她殷切地看着男人,是因为她知道,眼下这个情况,他是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人。
男人的表情瞬间变了。原本平静的眼神骤然间冷了下去,嘴角绷紧,“你说什么?”
温久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但混乱的情绪让她无法思考,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孩子不能要!
打掉孩子,绝对不能再跟顾司忱有任何的瓜葛!
“我要药!可以堕胎的药,你可以……”
“特么的!”男人忽然咒骂了一句,声线冷冽,“你们女人是不是都这么绝情?”
“……”温久茫然地看着他。
男人的脸上盛满了愤怒,“有了孩子就不想要?既然觉得孩子是累赘,当初就应该管好自己!爽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孩子?犯了错就让孩子承担,应该吗?”
“……”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男人不稳的粗喘声。
温久被他忽如其来的怒火震住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男人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出去,门被他重重摔上,发出“砰”一声巨响,震得墙壁都在发抖。
温久怔怔地看着房门,感到一阵晕眩。
果然,人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永远不要求别人帮自己。
因为这个世界上,你所遭受的痛苦,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感同身受。
她想打掉孩子,是因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跟顾司忱有关联。落在旁人眼中,她却成了一个无情无义的冷血母亲。
温久慢慢放下水杯,平复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思路也变得清晰起来。
她需要离开这里,找个医院,解决这个问题。
稍稍恢复一点力气之后,温久从床上起身,掀开毯子走出去。
门外是一个简单的小客厅,厨房和餐厅连在一起,整个空间干净整洁得近乎苛刻。餐厅的落地窗外,是一片蔚蓝的海,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温久穿过客厅,推开玻璃门走到外面的木质平台上。
海风迎面吹来,带着咸湿的气息,她看见男人坐在不远处的木板桥上,背影僵硬,手里夹着燃了一半的烟。
或许是残阳的余晖太过凄凉,照在男人身上,竟让此刻的他看上去,略显悲怆。
温久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木板在她脚下发出轻微的声响,男人的背影动了动,却没有回头。
“谢谢你救了我。”温久站在他的身后,轻声说。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很快被海风吹散。
“谢谢你这几天收留我,对我的照顾,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
男人终于转过头来,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棕色,里面盛满了她看不懂的情绪。
“不用。”他简短地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还有一些冰冷,“不需要。”
“那我走了。再见。”温久轻声道别。
男人看着她的脸,心头没来由一阵烦躁,他又转过头去,目光投向遥远的海平面。
温久转身离开,木板桥的尽头是一条通往内陆的小路,两旁长着低矮的灌木。她不知道这条路通往哪里,她唯一知道的就是离开这里。
沿着小路往前走了大约十分钟,温久回头看去,海边的小屋已经看不见了。小路越来越窄,周围的树木也越来越密集,天色也逐渐变暗。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手机,也没有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一阵恐慌涌上心头,但她咬咬牙,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总会有村庄或者公路什么的。
大约又往前走了五分钟,前方忽然传来几个人的说笑声。
温久放慢脚步,看清朝她走来的是三个身材壮硕的男人,他们穿着背心和短裤,裸露的手臂上满是文身,手里提着啤酒瓶,走路摇摇晃晃,显然喝了不少。
这几个人看着不像好人。
温久下意识转身,但已经晚了。
其中一个男人看见了她,吹了声口哨。
“哟?看看这是谁家小妞?”男人操着一口浓重的口音嚷道。
另外两个男人也看过来,三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并且他们已经朝温久走来。
温久的心跳加速,她加快脚步想要离开这里,却被三个男人围住。
“这么着急去哪儿啊?”
“就是,天都快黑了,一个人多危险啊?你家里人呢?”
“这小姑娘看着面生啊,白白净净的,不像岛上的人?”
“哦!我知道了,周沉那小子前几天不是捡了个海螺姑娘吗?你就是那个海螺姑娘吧?”
“让开!”酒气将温久包裹,温久感到强烈不适,那种被欺辱被囚禁的回忆层层叠叠包过来。
“脾气还挺大?”有人伸手摸向她的脸。
温久猛地后退一步,差点摔倒。
“别碰我!”她厉声说,但恐惧已经爬满了她的脊背。
三个男人大笑起来,温久的怒吼在他们眼中就像猫叫,根本起不到半点震慑作用,他们不仅没有散开,反而围得更近了。
其中一个一把抓住温久的手腕,将她扯过来,“陪我们喝一杯嘛,我们给钱。”
温久奋力挣扎,但男人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啤酒的气息喷在她脸上,恶心得她想吐。
“放开我,救命……”她刚喊出声,就被另一个男人捂住了嘴。
“闭嘴!”他恶狠狠地说,同时用力地把人往路边的树林里拖。
温久的恐惧已经到达了巅峰,她拼命踢打,但她的反抗没有用,反而更激起了男人们的兽欲。
恐惧如潮水般淹没温久,她的双眼开始发黑……
电光火石之间,一个黑影从侧面猛地撞过来,将抓住温久的男人狠狠撞开。
温久手一松,踉跄跌坐在地上,抬头看见是海边小屋的那个男人,此刻就站在她面前,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怒气。
其余那三个男人,已经倒在地上扭曲痛嚎。
温久没看见他出手,但她知道,一定是男人救了她的命!
“滚!”他看了温久一眼,对那三个人吼道。
男人们互相看了一眼,最终灰溜溜地快步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声音完全消失在小路尽头,男人才转过身来。
温久还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想站起身,却发现双腿软得像棉花。
男人皱眉,在她面前蹲下身。
“周沉……”温久忽然伸出手,掌心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声音颤抖,眼里全是慌乱和恐惧。
周沉的肌肉一紧,看着她的眸光深了几分,沉声道:“你怎么知道我叫周沉?”
“我……听他们说的。”温久道,“我腿软了,你能不能别走?陪我一会?”
她怕周沉走了,那几个人又会回来。也怕之后,她会遇到更恶的人。
凭她自己,没法抵抗。
周沉看着她,“陪你在这待一夜?”
“……”
四周都是树林,不远处是海,到了晚上要涨潮,这边肯定会很潮湿。况且天也黑了,就算不涨潮,这边的气温也会变得很低。
在这里待一夜,或许会被冻死。
温久摇摇头。
周沉抿唇,弯腰将她一把抱起。
温久落入他的怀抱,立刻安静下来。
周沉的怀抱温暖而坚实,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和海风味道,让她有一种奇怪的安全感,紧绷的神经便慢慢松懈下来。
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只有月光照亮小路。
周沉抱着温久稳步前行,两人都没有说话。温久靠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疲惫。
“你一直跟着我?”她轻声询问。
“……”周沉并没有回答。
温久以为他没听见,从他怀里抬起头,正要再问一句,他开口了:“这片海滩晚上很危险,你这么瘦,就算没遇到那几个人,遇到一条毒蛇,你也走不掉。”
“毒蛇?”温久很怕这个。
之前被关在宋家阁楼上的时候,姚慧芬拿毒蛇吓唬过她。
温久真的很怕那种冷血动物。
知道这片海滩有蛇出没,她以后走路得小心点。
怀里的女人安静下来,周沉勾勾唇,走向小屋的脚步越发轻快。
——
回到小屋之后,周沉给她做了点吃的。
一点点米饭,加上一些清淡的小菜。
不是很好吃,但温久实在很饿了,吃得还挺香。
之后,周沉去洗碗。
温久这才注意到自己的狼狈,她低头看着身上皱巴巴的t恤和牛仔裤,布料上沾着沙粒和不知名的污渍——
周沉把她从海里捞上来的时候,因为要避嫌,就没给她换过衣服。
几天没洗澡的身体黏腻不堪,发丝纠缠在一起,海风一吹,她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酸臭味。
温久走到厨房门口。
周沉刚好在摆碗,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吃饱?”
温久摇头,“有洗澡的地方吗?”
她看了一圈,这间小屋不大,可以说很简陋,她没有看见浴室。
周沉挑了挑眉,他放下碗后,指了指窗外的大海,“我都在那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月光下的海面泛着银光,浪花轻轻拍打着海滩。
她眨了眨眼,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是说……还海里洗澡?”
那岂不是浑身都是盐粒子?
生腌啊?
“岸边有个淡水龙头。”周沉补充道,“你泡一下,洗干净了在水龙头底下冲干净就完事。”
温久张了张嘴,又闭上。
算不错了。
至少不用搓着盐巴睡觉。
“可以……借我一套衣服吗?”她小声问,脸颊发烫,又补充一句:“我以后还你。”
周沉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卧室。片刻后,他拿着一套灰色棉麻套装和一条毛巾出来,递给她,“这一套我不怎么穿,可能大了点,你将就穿。”
温久接过衣物,指尖不小心碰到周沉的手掌,她迅速缩回手,低声道谢。
抱着衣服走到门口,温久犹豫了。
夜色已深,沙滩上空无一人,但露天洗澡的想法还是让她心跳加速。她回头看了眼周沉,对方已经背对着她,在厨房忙碌着什么,似乎刻意给她留出空间。
咬了咬牙,温久走向海滩。
夜风拂过她的皮肤,她找到了周沉说的那个淡水龙头。其实就是一个简单的金属水管从木桩上伸出来,下面连着一个塑料桶。
大概,周沉平时用的淡水,都是从这取的。
温久将鞋子脱下来,放在一边,赤脚踩着细软的沙子。她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迅速脱掉脏衣服,只穿着内衣冲进海里。
冰凉的海水让她倒吸一口气,全身的毛孔瞬间收缩。她蹲下身体,让海水淹没肩膀,双手快速搓洗着身上的污垢。
不远处的小屋内,周沉的视线隔着玻璃看着,当看见温久脱衣服的时候,他稍稍垂下眼睑。
再抬眸时,温久已经沉进海里,只剩一个小小的头颅在海面上,随着海浪起伏。
周沉拉开椅子坐下来,拿出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烟,点燃,不紧不慢地燃着……
他地看着。
以免她被海水卷走。
毕竟她那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