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
宋轻雨穿着橙色的囚服,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早已没了往日的精致。她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甲因为焦虑被啃得参差不齐,指尖泛着病态的白。
开门声响起,宋轻雨抬头,在看见顾司忱的那一刻,灰暗的眼底瞬间燃起了一簇小火苗。
“司忱!”她猛地站起身,却又被身后的女警按回椅子上。
宋轻雨的声音染上哭腔,“我就知道你会来,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司忱,你终于来见我了!”
宋轻雨说着,掩面而泣。
她的哭声在寂静的会面室内散开,听上去十分的凄惨。
顾司忱在她对面坐下,神色冷漠地看着她,从始至终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只有冷漠。
宋轻雨擦去眼泪,隔着桌子想要抓住他的手,却被他避开。
“司忱,求求你,帮帮我……”宋轻雨哀求道,“五年……我会死在监狱里的!你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就帮我这一次,好不好?我保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纠缠你了,我答应离婚,我可以消失,只要你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顾司忱静默地看着她,“说完了?”
宋轻雨点点头,挂在脸上的泪水掉下来,楚楚可怜。
“小时候的情分。”顾司忱将这句话扔进口中嚼了嚼,嘴角浮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你冒名顶替小久的身份,利用的也是我和她儿时的情分。我和你?何时有过情分?”
宋轻雨面色瞬间惨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知道了!
他都知道了!
顾司忱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你也不要指望宋怀仁或者姚慧芬会来救你。宋氏已经被我收购了,宋怀仁失踪了,至于你母亲姚慧芬,她的后半生会成为一个卑贱的佣人,就像她曾经对小久做的那些事情一样,她的余生将在忏悔和绝望中度过。死不了,只能卑微地活。”
宋轻雨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更不敢相信她所听到的每一个字。
顾司忱的视线凉凉掠过她的脸,眼底的凉薄仿佛化为一道利刃,瞬间将宋轻雨整个刺穿,“至于你。”
他顿了顿,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凌厉,“先好好享受这五年的牢狱,等你出狱之后,我再好好送你一份大礼。”
宋轻雨浑身一抖。
等她回过神来,顾司忱已经走到了门口。
“顾司忱,你不能这么对我!”宋轻雨忽然开始挣扎,手上的铁链子弄得哐当作响,即便被女警按着也不消停,一双眼死死地望着门口的顾司忱,“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这么绝情!顾司忱!”
然而,无论她如何叫喊,顾司忱的步伐都没停顿一下,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她视野中。
——
雨水拍打着车窗,城市的霓虹在湿漉漉的玻璃上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苏帆被两个保镖按在巷子深处的墙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砖石,呼吸里满是雨水和铁锈的气味。
“我最后再问你一次。”身形高大的男人站在他身后,黑伞边缘的水珠连成线砸在地上,“那天晚上,你把人送到哪儿了?”
苏帆的嘴唇发抖,“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就算把我打死,我也说不出来什么。”
男人抬手示意,保镖立刻加重力道,苏帆的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音在雨幕中响起。
“是我姐!”苏帆忍受不了剧痛,他终于意识到这帮人不是好惹的,尤其是那个穿着黑色西装,满身冷厉的男人。
再坚持下去,他可能真的会要了自己的命!
苏帆坚持不下去了,崩溃大喊,“苏玲!是她安排我送温久走的!”
——
晨光之家的门被暴力推开时,苏玲正坐在温久住过的房间里,整理着温久没来得及带走的那株盆栽。
忽然的声响震得她一惊,等她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了冲破雨幕走过来的,如死神降临的男人。
“顾司忱?”
“温久在哪里?”
苏玲皱眉,“什么意思?温久不是和你在一起吗?你忽然跑来找我,我哪知道她在哪里?”
顾司忱黑沉沉的眸削过她的眼睛,“我说的是温久,你此前只知道她叫小久,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叫温久的?并且我说出温久这个名字的时候,你的反应也并不意外。”
苏玲避开他的目光,“我猜的。”
顾司忱微微蹙眉,抬了一下手。
保镖拖进来满脸是血的人,往地上一扔,就像扔垃圾一样随意。
“姐……”地上的人扭动了一下身体,朝苏玲伸出手,齿间艰难地溢出一个字。
苏玲大惊,“苏帆?”
要不是听声音,苏玲都不敢相信,弟弟被打成了这副模样。第一眼的时候,她都没有认出来。
苏玲想要过去,却被两个保镖拉住。
“顾司忱!”苏玲咬牙。
顾司忱没看她,低头整理着手套,“每过一分钟,我就剁他一根手指。”
苏玲狠狠一震,脸色瞬间苍白。
“顾司忱,你敢!”苏玲气得发抖,“你这是违法,你会坐牢的!”
顾司忱却仿若没听见她的话,整理好手套之后,向后伸手,“刀拿来,我亲自动手。”
保镖递过来一把短刀,刀刃在雨幕中泛着寒光。
顾司忱握着刀把,在苏帆面前弯下腰。
保镖将苏帆的手臂摁着,不让他乱动,顾司忱手中的刀锋已经贴上了他的手指,只需要用力往下,苏帆的手指就会和身体分离。
顾司忱猛的用力……
“临海镇!”苏玲失声尖叫,“渔船会送她去我老家,临海镇!”
这一刻,苏玲只觉得冷意窜遍全身,她止不住的发抖。
她以为顾司忱只是吓唬吓唬她,没想到他真的会动手。
那刀,已经切下去,苏帆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鲜血从伤口迸出来,很快染红了地面的雨水。
画面一度骇人。
顾司忱收起刀,他下手很重,却也控制好了力道,只是伤到了表皮,并未动到苏帆的筋脉和骨头。
保镖放开了苏玲,苏玲一下扑到地上,抱住了苏帆。看着弟弟变成这样,她痛苦地颤抖着,以往被家暴的那些经历,便如放电影一般在她眼前一幕一幕闪过。
她抱着苏帆,仰头望向顾司忱。
在等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顾司忱已经安排助理去查。
电话打完,他垂眸,视线和苏玲的撞上。
苏玲冷笑:“顾司忱,你不配!你就是个恶魔,和小久站在一起,你根本没有资格!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找到她,这样她就不用再被你折磨!”
顾司忱笔直地站着,像一根僵硬的竹篙,他动了动唇,似乎像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助理的电话回得很快,“顾总,查到了。几天前晚上的那艘渔船的确离港,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渔船开出去没多久,在深海区……沉船了……”
后面助理说了什么,顾司忱已经听不见了。
电话挂断,他站在雨中,任由雨水倾盆而下。
苏玲忽然笑了,“你查到了吗?船沉了。小久死了。顾司忱,这下你再也找不到她了。你也休想再折磨她了。呵呵……呵呵呵呵……”
苏玲低低的笑声被雨水冲散,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小久……”苏玲单是念着这个名字,就已经觉得崩溃了。
那天晚上她手机没电了,忘记充电。
等她开机后,才发现温久打过她的电话。
但是被她错过了。
第二天看见沉船的新闻,苏玲才知道,那是温久的最后一通电话。
却被她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苏玲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不是她送温久上船,温久就不会出事。如果她能接到那通电话,及时报救援,温久也不会出事。
然而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后悔药。
——
海岸线上架起探照灯时,暴雨又来了。
顾司忱站在礁石上,昂贵的手工西装被浪花打湿,他却像感觉不到冷一样,笔直地站着,双目毫无聚焦地盯着海平面。
二十艘打捞船在怒涛中起伏,潜水员的氧气管在甲板上堆成小山。
林让匆匆走过来,将雨伞遮过顾司忱的头顶,“顾总,已经半个月了,打捞队说温小姐很可能已经……”
“我要的是人!”顾司忱打断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浪涛轰鸣着拍碎在礁石上,像一场永不停歇的嘲笑。
——————
黑暗。
疼痛。
混沌的意识里,温久感觉自己被颠簸着移动,粗粝的麻绳勒进肩膀,海腥味混着潮湿的汗气钻入鼻腔。
她想要挣扎,可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高烧像一场无休止的酷刑,梦境与现实交织成扭曲的画卷——
顾司忱冰冷的手指掐着她的下巴,“小哑巴,你以为你能逃得掉?”
旁边响起宋轻雨尖锐的笑声,“司忱哥哥是我的。敢跟我争?去死吧!”
燃烧的梧桐山庄,焦黑的尸体从废墟中伸出手……
“唔……”
她痛苦的呻吟,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耳边隐约传来对话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烧了三天了……再不退……”
“……药……不能用……”
“……等等看吧……”
声音断断续续,温久试图睁开眼睛,却还是被黑暗吞噬掉最后的理智……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丝光亮刺入眼帘。
温久艰难地睁开眼,眼皮好像被胶水黏住了一般,睁一下,就要闭上缓好一会儿。
她缓了好久,才终于彻底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低矮的木梁屋顶,几串风干的鱼干悬挂在横杆上,随海风轻轻摇晃。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粗布被单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刺痛。
这是哪儿?
温久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她此刻软得厉害,连抬手都困难。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
那人进屋后往墙上挂了什么东西,而后目光朝床上看来,在看见温久睁开的眼睛时,微微一愣。
“醒了?”
低沉的男声带着海边人特有的沙哑。
他走过来,薄弱的地板仿佛都在震动。
温久眯起眼睛,终于看清来人。
古铜色的皮肤,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冒着青黑的胡茬,浓眉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审视着温久。
男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工装裤,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脚踝处有道狰狞的疤痕。
他走到床边,从陶罐里倒了碗清水递过来。
温久的确很渴了,嗓子里都好像被灌了沙子一样,又干又涩地疼。
她颤抖着伸手,手指刚碰到碗沿,又瞬间软下去,无力地掉在被子上。
“哗啦。”
水碗倾斜,眼看着就要翻,男人眼疾手快一把捞过,然后一只手将温久拉起来,让她靠在怀里。
“别乱动。”
带着薄茧的大掌托住她的后颈,碗沿抵上她干裂的唇。清凉的水流滋润喉管的瞬间,温久本能的小口吞咽。
有水滴顺着下巴滑落,男人用拇指抹去,指腹不经意擦过她锁骨上未愈的伤痕,浓眉微蹙。
温久猛地一颤,下意识要躲,却被箍得更紧。
“怕什么?”男人嗤笑传来,“真要对你做什么,你昏迷时早做了。”
“……”
屋外传来海浪拍岸的声音,咸湿的风穿过窗缝,吹散了短暂的尴尬。
喝了水之后,温久稍稍恢复了点力气。
“这是哪里?”她开口,嗓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男人放下空碗,从床头拿起个褪色的铁盒,里面装着黑乎乎的药膏,“临海镇最偏僻的渔村。”
他蘸了药膏抹在她额头的伤口,“你运气好,那晚我们渔船经过,捞到你时还有口气。”
药膏辛辣的气味让温久皱眉,却意外的效果好,稍稍缓解了伤口处的灼痛。
“临海镇……”温久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
“对了。”男人放下药膏,眸色沉沉地看着她,“需要我帮你联系家人吗?”
家人?
温久摇头,“我没有家人。”
“那你丈夫呢?”男人问。
温久还是摇头。
男人不懂她这个摇头的意思,面色凝重道,“你肚子里有宝宝了,你丈夫不知道吗?”
温久的脑子空了几秒,仿佛有什么炸开,“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