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幽接过画像，扫了一眼，脸上也没什么起伏，他问沈婳今日想问什么。
沈婳看了眼杨烬，可却没等到杨烬的回应，她猜想方才不过一两盏茶的功夫就让杨烬这样的人没了言语，她倒是很想知道方才他们二人都说了些什么。
“我想请先生帮忙算算画中之人现在何处？”
闻幽抚须而笑：“你揣着结果来问老夫，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沈婳回道：“其中有一人我确实知道，可还有一人不知道。”
“可否告诉老夫你与画中之人的关系？”
“那先生不妨也算算。”沈婳眉眼一片凉意。
只见一旁杨烬的眉头不可察觉地蹙了下，又立刻松开。
“这个不用算，老夫就猜一猜吧！”闻幽浅谈了口气，又道：“应该是你的两位故人，而这两位应该与你有至少十几年没见了，对吗？”
“先生说不算，可还是算了，我与画中之人确实有十多年没见了。”
“不不不......”闻幽连忙摆手道：“方才我与杨道长聊的时候说起你，他说你从小去了儋州，几年秋刚回的南京，那你的故人不都是十多年没见？”
沈婳笑了笑，可眼底尽是冷漠、
“先生，昨日你说告诉我一些往事，是什么？”沈婳将画像收回，声音也低了许多。
“那日我跟你说凡事要拨开乌云，你执着的那件事情也是如此。”
“我现在只知道三个人跟那件事情有关，一个已经去见了阎王......”
闻幽打断沈婳，说道：“你要知道自己是要报仇，还是要替你的故人翻案，报仇容易翻案难。”
沈婳眼神飘忽了一瞬，继而回道：“杀人只不过一刀的事情，我要的是身败名裂，生不如死。”
这时杨烬缓缓起身，走出门后又将门关上。
“说说您吧！”沈婳凝视着闻幽。
“一个算命的而已。”
“方才出去的人看您的眼神比看当今皇上的眼神还要尊敬，我想您是有过人之处的。”
闻幽给沈婳倒了杯茶。
“尝尝，我花了好些银子，如今南京城的东西太贵了。”
沈婳浅尝了一口，随后笑道：“好茶自然贵。”
闻幽朝着门外瞅了一眼，他道：“有些事情看起来二两重，可上称却有千斤，一环扣着一环，层层向上。”
“先生的意思是除了我知道的那三个，上面还有人对吗？”
“你可想清楚了，那个人不是你能撼动的。”
沈婳说道：“有时候我挺想让太祖爷活上百岁，或许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
“命数。”闻幽摇头道。
“命数？您算过？“
闻幽只道：“天命不可算。”
沈婳没有继续追问，她忽然想起之前在钦天监那个灵台郎提起过一样东西，于是她问闻幽：“先生可听过推背图？”
闻幽点了点头：“这个东西不能出世，否则会有大患。”
“先生也觉得这世上真有此物？”沈婳试探道。
闻幽笑着摇头道：“你这个人总是喜欢老夫的话，有还是无对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没那么重要。”
“可对帝王，对江山却是重要的。”
“你知道李淳风为什么会死吗？”闻幽抚须淡然道：“天机不可泄尽这句话不是无用的，他泄了天机自然不能活命。”
“可他不也活了近七十？”
闻幽道：“如若不泄天机或许他能活过百岁都有可能，我还听说他的墓被人盗了，这便是因果。”
“如果这世间真有因果，那些人又怎能活到今日，还需等仇家找上门去。”
沈婳眼中尽是冷漠。
闻幽看着沈婳眼中也多了几分怜悯，他没看到沈婳过去十几年的经历，但这样的话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口中说出来，要么这个人是天生的命硬，要么就是这十几年她都是在刀尖上过来的，只有这两种人不相信天命和因果。
“那人身居高位，如果你想扳倒可能会有更多人死，这样的结果你想看吗？”
“旁人的事与我何干，我会用我的方式报仇。”
“贤妃的死就是个例子。”
“所以我更不能辜负她的死。”沈婳说道。
闻幽又道：“如若之后死的不只她，还会有你所剩不多的亲人，你也愿意？”
沈婳愣了一下，笑道：“我的亲人在十几年前就死了。”
沈婳在说完这句话时心口就像被人插了一刀，她深叹了口气，又道：“先生，您不必劝我，您是不是我，我也不是您，我们活在这世间本就有不同的人生，而我要做的事情便是复仇，您要做的事情或许是其他的。”
闻幽突然大笑：“我活了几十年，竟然还没你一个女娃娃活得通透。”
沈婳沉默不语，喝了口茶看了几眼闻幽。
“有一样东西可以帮你。”闻幽意味深长道:“此物你早已经拿了去，鬼麒麟。”
他又道：“钦天监里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帮你。”
沈婳讶异:“你怎么知道我有鬼玺。”
“这个东西虽为张氏所有，但借你用用他们还是乐意的，毕竟大打造此物的人是我的一位挚友。”
沈婳并不关心鬼玺的打造者，而是眼前这个人似乎知道一切，甚至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按照闻幽的提前准备好的去完成而已。
她轻声问道：“你说的那人谁？”
“你们见过。”
“钦天监我去过几次，几乎都见过。”
“那人不怎么说话，甚至一天都没一句话。有时候越不起眼的人，越是能决定棋局的人。”
“漏刻博士？”
“看来你观察的确实仔细，难怪一个不怎么说话的人竟然在我面前破天荒的夸你。”
沈婳这下更是确信眼前之人正是杨敬安，也就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她看了眼桌子上的钥匙，问道：“这东西难道就是开那个被上锁的地方的？”
闻幽摇头道：“非也，那个地方只是锁了一些纸上写的东西，而这把钥匙可以打开那个浑天仪。”
“您的意思.....”沈婳有些不明白闻幽要做什么。
“那浑天仪是我当年命人打造的，而这设计的人是你母亲，她在浑天仪的底部设置了机关，只要将钥匙插进去便可以改变浑天仪的转动方向。”
“然后呢？”
“但这个事情必须要在钦天监所有人在的时候，让他们都看在眼里，钦天监里有个年轻的灵台郎他自会将这一幕预示着什么说出来。”
沈婳问闻幽为何他能如此笃定灵台郎一定会说出那些话，如果那些话皇帝不信又将如何？
闻幽笑了笑，“这就是钦天监的存在的意义。”
“汉王府处于皇城的西边，灵台郎自会将矛头指向那里。”
沈婳从闻幽的话听出了端倪，她猜想那灵台郎原来也是闻幽的人。
但闻幽似乎看出了沈婳的疑惑，他说道：“那灵台郎不是我的人了，他离开的时候他才五六岁而已。”
“那他为何要帮我？”
“因为权利，不要小看权利对一个人的诱惑，如果他不趁着这一次出来说话，那就错过了绝佳的机会，况且杨烬也会给他这个机会。”
沈婳冷笑道：“又是一个垫背的。”
闻幽坦然道：“确实，有些事情需要有人走在前面，前面我就跟你说过你要做的这个事情是要流血的。当然，你现在想回头还有几乎。”
“没有了。”沈婳回答的很果决。
随后她收起钥匙，起身离开。
“人心都是会变的。”闻幽突然道了一句。
沈婳转过身去，投去致谢的目光。
她走出铺子，杨烬也已经离开。
沈婳找了地方吃饭，要不说南京这个地方也是奇怪，明明很大，但每次吃饭都能碰到熟人。
“你准备去何处？”
沈婳见金召南满面春风，今日还带着书童如意出的门，想着今日是休沐。
“刑部。”沈婳淡淡地问道：“巴松的那几个同行有找到？”
“没有，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府衙和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找遍了也没找得到。”
沈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巴松和他同伴的死应该是幽冥阁的人所为，只有幽冥阁的人知道那些虫子的来历，而且那几个同行的怕是已经化成了血水。而且师父已经很久没有与自己联系，按照以往她完成任务之后师父就会找找到自己，或是派人来送口信。
金召南见沈婳表情严肃，于是笑道：“吃个饭还想案子？”
“金召南，你家是不是离汉王府不远？”
沈婳突然问道。
金召南点了点头：“大概两条巷子的距离。”
“好。”沈婳只说了一个字，这便勾起了金召南的好奇心。他问道：“你是发现了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否则你回去通气怎么办？”沈婳似笑非笑道。
金召南带着不平道：“我父亲平日里确实是收藏一些奇奇怪怪的古物，也喜欢玩香，但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
沈婳吃了一口面，随后不经意的提了一嘴：“听说金尚书最近和汉王走的挺近。”
“可能是因为明年要出征的事情。”
沈婳笑出声来：“金少爷，我一个平头百姓都知道朝堂的事情拿到下直了说虽然没什么，可一个尚书和马上要去就藩的王爷走得太近，应该不是什么好事，而且贵府最近有多出了好些宝贝，你难道不知？”
金召南一片茫然。
看金召南的反应确实不像知道的样子，涯桑让季桃带过来的字条上写着近日金府进了很多贵重的东西，就连东南区域最珍贵的南珠都有好几颗，这除了出手大方的汉王，应该不会有第二个人。
沈婳意味深长地看着金召南：“对了，听说你母亲回南京了？”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金召南靠近沈婳，而沈婳却没有躲开，她对这位自己只大几个月的表哥是又嫌弃，但有时候也觉得他可能是自己认识的里面最单纯的一个人。
“你的衣裳，还有他。”沈婳扫了一眼如意。
“我的衣裳？”金召南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眼如意。
沈婳提醒道：“你这种有钱有地位的公子出门前一定会去给长辈请安，而你的衣服上沾了沉香的气味，而这种我从未在你身上闻到过，还有你腰间的荷包是新的，鞋子也是新纳的鞋。”
“厉害啊，从我进来你就看了我两眼，就能将我上上下下扫过，难怪人家说千万不要得罪大夫，特别是记仇的大夫。”
沈婳没搭理金召南的这些废话，她问道：“巴松的尸体被带回刑部后有什么发现。”
金召南摇头，“什么都没发现，总觉得我们只要有一点发现就有人先一步灭口。”
“是啊，总有人先一步。”
沈婳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吃着碗里的面。
“你说话总是这般，谁都猜不透。”
金召南有些着急的样子。
沈婳道：“我觉得你此刻应该去趟陆府，否则你那位姐夫会说你不够仗义。”
金召南问道：“姐夫怎么了？”
沈婳面无表情的道了一句：“我差点杀了陆府的那位夫人，可惜了。”
“什么？”金召南端起茶碗的手悬在半空。
沈婳放下筷子，拍了他的肩膀，道：“慌什么，开个玩笑而已，我杀人从来不失手的。”
继而她又道：“对了，你母亲今日派了人来寻我，是你在她面前提起的我？”
金召南诧异道：“我母亲？哦，对了，之前确实在信里跟她说过我在这里认识了一位很厉害的女大夫。”
沈婳满意地笑了笑。
“你笑什么？”
金召南跟在沈婳的身后追问道。
沈婳道：“你母亲身边的今日来寻我，让我去给她看病，我在想她身边有你，是什么样的病这么多年都治不好？”
金召南听后，立马垂下脸，他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每逢冬日母亲她都会犯头疼病，我也尝试过很多法子，就是不见效。这下好了，你去看看或许可以将她多年来的病给医好，那我父亲之前对你的偏见也会缓解许多的。”
“你父亲对我有偏见？”沈婳冷哼一声。
金召南道：“怎么说你之前从我父亲的书房拿走了那个珠子，他总归是有些不高兴的。”
“那七彩琉璃珠本来就不是你父亲的，我只是收了别人的银物归原主罢了。”
金召南见沈婳终于对自己又像之前那般，不仅没有露出不高兴，甚至还浅浅地笑了笑，于是他拉住沈婳胳膊，高兴道：“沈大夫终于理我了。”
沈婳给了他一个白眼，但却没有立刻甩开他的手，只不过在沈婳心里依旧对金家的所有人都有防备之心，包括那位夏家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