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阳城的槐花刚落尽,空气里还浮动着清甜的香气,何青云站在聚香居的后院,正指挥着伙计们搭戏台。
青灰色的幕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后台忙碌的身影,几个穿着戏服的伶人正对着铜镜描眉画眼,油彩的香气混着槐花香,在暮春的暖阳里漫开。
“姐,这戏台搭得够高不?”
何平安踩着木梯,手里还攥着半卷红绸,少年穿着新做的湖蓝色长衫,自中了秀才后,眉宇间更多了几分书卷气。
何青云仰头望去,戏台用粗壮的槐木搭成,台面铺着崭新的红毯,四角悬着流苏灯笼,看着就透着喜庆:“再往东边挪挪,别挡着食客看戏。”
今日是她十七岁生辰,也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第四个年头。
从白云村那两间破草房,到如今北阳城数一数二的酒楼老板,身边的人换了又换,唯一不变的,是身边这一大家子的热乎气。
“老板娘,前堂的桌子都摆好了!”
林六娘从月亮门走进来,她穿着一身藕荷色褙子,鬓边别着朵新鲜的白玉兰,自去年被安阳王府认作义妹后,气色越发好了。
此刻她便笑着道:“赵王爷和王妃说晚些到,让咱们不必等。”
何青云点点头,转身往厨房走:“知道了,让后厨把冷盘先上了。”
厨房早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灶台前并排支着三口大锅,一口咕嘟咕嘟炖着佛跳墙,海参、鲍鱼、鱼翅在浓汤里翻滚,香气能飘出三条街。
一口正炸着松鼠鳜鱼,金黄的鱼身裹着糖醋汁,浇上热油时发出刺啦的脆响。
最边上的锅里则煨着冰糖肘子,红亮的肉皮颤巍巍的,用筷子轻轻一戳就冒出滚烫的酱汁。
何小丫蹲在灶台边,手里捧着个青瓷碗,正小心翼翼地往里面倒超市里的薯片。
她已经知道姐姐有个“装着神仙吃食”的宝物,却懂事地从不对外人说,只趁着没人时帮着拆包装:“姐,这脆生生倒在碟子里,真看不出是从哪来的。”
薯片被倒进描金的白瓷盘,金黄的碎片堆得像座小山,撒上点细盐,看着就像刚出炉的炸脆果。
何青云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机灵鬼,再去把那罐酥豆豆拿来,记得用陶碗装。”
那是超市里的兰花豆,被她提前去了包装,倒在粗陶碗里,倒真像乡下自制的炒货。
日头偏西时,聚香居早已座无虚席。
前堂的八仙桌拼成长长的宴席,冷盘已经摆满了桌。
酱牛肉切得薄如蝉翼,码成花朵的形状,卤鸡爪油光锃亮,筋骨酥烂却还连着皮,凉拌海蜇丝脆嫩爽口,浇上麻酱汁后撒一把香菜,绿得晃眼。
还有琥珀色的糖藕、红艳艳的醉蟹,光是冷盘就摆了十二样,看得人眼花缭乱。
“何老板,今儿个可得拿出压箱底的好酒!”张屠户的大嗓门从首席传来,他拍着桌子大笑,“去年你生辰那坛桃花醉,我到现在还惦记着呢!”
何青云笑着让伙计搬来两坛酒,一坛是王府送来的竹叶青,清冽爽口,一坛是她用超市里的果酒调制的杨梅酿,甜丝丝的带着果香,最适合女眷和孩子。
酒坛刚开封,香气就引得众人直咂嘴,何平安提着酒壶给各桌斟酒,少年动作娴熟,倒酒时酒线又细又匀,惹得邻桌的大婶们连连夸赞:“平安这孩子,真是越长越出息了!”
正热闹着,戏台那边突然响起锣鼓声,喧闹的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只见戏班班主撩开红幕,拱手笑道:“今日何老板生辰,我等献丑了,先给各位唱段龙凤呈祥!”
锣鼓声再次响起,老生迈着方步走上台,唱腔浑厚洪亮,花旦穿着绣满凤凰的红衣,水袖一甩,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台下顿时爆发出叫好声,连最调皮的孩子都瞪大眼睛,嘴里的吃食都忘了嚼。
热菜流水般端上桌时,武生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引得满堂喝彩。
何青云端着刚出锅的叫花鸡走到席间,黄泥裹着的鸡在桌上敲开,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嫩白的鸡肉冒着热气,油汁顺着肌理往下淌,光是看着就让人咽口水。
“尝尝这个,”她给刘雨兰夹了个鸡腿,“用的是散养的土鸡,煨了三个时辰呢。”
刘雨兰笑眯眯地接过,又给何小丫夹了块鸡翅:“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重阳端着一盘清蒸鲈鱼走过来,鱼身上铺着翠绿的葱丝,浇上热油后发出滋滋的声响,鱼肉雪白细嫩,筷子一碰就散开:“这鱼是今早从护城河捞的,新鲜得很。”
他把鱼放在何青云面前,眼神里带着温柔:“多吃点,补补身子。”
何青云看着他额角的薄汗,心里一暖,刚要道谢,就见林六娘端着个红漆托盘走过来,托盘里摆着几个锦盒。
“老板娘,这是我们给你准备的礼物,”林六娘笑着把托盘递过来,“快打开看看。”
第一个盒子里是刘雨兰做的布鞋,针脚细密,鞋面上绣着几朵兰草,是她熬了三个晚上才绣成的:“穿上试试,软和着呢。”
何平安送的是一支狼毫笔,笔杆是他亲手打磨的紫竹,还刻着“青云直上”四个字:“姐,你用这支笔写字肯定好看。”
何小丫的礼物最简单,是一串用彩线串起的野果子,红的像玛瑙,绿的像翡翠:“姐姐,这是我在山上摘的,最甜的都给你留着了。”
林六娘送的是一方绣帕,上面绣着两只戏水的鸳鸯,针脚灵动,一看就下了功夫:“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你收下,图个吉利。”
李重阳最后一个送上礼物,是个小巧的木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支白玉簪,簪头雕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与去年送的那支檀木簪竟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玉是从西域商队那买的,据说能安神。”
何青云拿着簪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玉质,心里涌上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热:“谢谢你们。”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刘雨兰笑着给她夹了块红烧肉,“快吃,菜都要凉了。”
戏台上的戏换了一出《贵妃醉酒》,花旦的唱腔婉转悠扬,水袖舞得如行云流水。
何青云看着身边说说笑笑的家人,听着台下的喝彩声和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忽然觉得,这穿越而来的几年,虽然有过艰辛,有过惊险,却也收获了最珍贵的温暖。
她从后厨端来几盘零食,除了薯片和兰花豆,还有拆了包装的巧克力威化,放在白瓷盘里,像块块精致的点心,还有水果软糖,五颜六色的堆在碟子里,引得孩子们眼睛发亮。
“尝尝这个,”她给戏班班主递了块威化,“是南边来的点心。”
班主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这点心真稀奇,又甜又脆,比京城里的茯苓饼还好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戏台上演起了热闹的八仙过海,何青云端着酒杯走到台前,看着满堂宾客,朗声道:“多谢各位今日来给我捧场,我何青云敬大家一杯!”
台下顿时响起热烈的掌声,张屠户第一个站起来回敬:“何老板客气了,你的聚香居,我们天天来捧场!”
安阳王赵远山和沈流云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正坐在角落的雅间里,笑着朝她举杯。
何青云回了个礼,心里明白,这些年能顺顺利利走到现在,离不开这些人的帮衬。
夜色渐深,戏班唱完最后一出,在满堂喝彩中谢幕。
宾客们陆续散去,何青云站在门口送客,看着街上的灯笼连成一片灯海,心里格外踏实。
李重阳走过来,递给她一件披风:“夜里凉,披上吧。”
何青云接过披风披上,羊绒的料子柔软暖和,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今天谢谢你。”她看着他,眼中带着真诚的笑意。
李重阳挠了挠头,脸上有些发红:“谢什么,都是应该的。”
两人站在门口,看着戏班的人收拾东西离开,听着远处传来的零星喝彩声,谁都没有说话,却有种说不出的默契。
何青云摸了摸头上的白玉簪,月光洒在簪子上,泛着柔和的光泽。
李重阳突然低声唤道:“青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