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瞬间切换状态,脸上露出一丝带着研究狂热的疲惫笑容,起身开门:
“莫叔?正整理白天采集的虹彩水母光信号数据呢。”
“有个应激性反应模式特别奇怪,想连夜建模分析一下,怕灵感跑了。”
老莫探头看了看桌上亮着的仪器和终端屏幕上外人看不懂的复杂光带图谱,信以为真:
“你们这些搞研究的,真是拼。悠着点,别熬坏了。”
“知道啦,莫叔,弄完这点就睡。”弦歌笑着应道。
送走老莫,她脸上的笑容淡去,重新坐回工作台前。
终端屏幕上,深蓝节点的界面幽光闪烁,旁边摊开着一张手绘的、细节丰富的都岛第三拘押中心外围结构草图。
她的指尖悬在草图上某个标注着“后勤通道”和“通风主井”的位置,久久没有落下。
……
磐石号的烟囱喷出最后一股灰烟,引擎在轮机长的咒骂声中彻底停转。
船身随波起伏,将船腹贴向渊涡外围的旋流。
凌疏影蹲在货舱角落,用扳手拧开固定涡心锚点的合金支架。
“还有半小时。”岩叔的声音从舱口传来,他手里的航海钟滴答作响,“老规矩,进旋流前所有人绑安全索。”
凌疏影没抬头,指尖抚过装置侧面的能量接口。
青灵在血脉里轻轻震颤,与锚点的谐振频率逐渐同步。
她从工装口袋里掏出三根银线,剥开绝缘层,将裸露的导线缠在接口的三个触点上。
“这玩意儿真能行?”轮机长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油污浸透的工装散发着柴油味,“三年前我见过渊涡吞船,铁甲跟纸糊似的。”
凌疏影扯了扯导线,确认缠牢。
“试试就知道。”
货舱的铁梯被踩得哐当响,船员们鱼贯而入,将安全索的卡扣砸进舱壁的钢环里。
一个年轻水手蹲在角落呕吐,胃容物混着海水在甲板上漫开,招来几只指甲盖大的银白色海虫。
凌疏影爬上甲板时,风突然变向。
原本东南向的气流猛地折向西北,卷着水雾抽打在脸上。
渊涡的轮廓在暮色中愈发清晰,海水像被无形的漏斗吸着,绕着一个漆黑的中心旋转,浪头相撞的地方翻出雪白的泡沫。
“解左锚!”岩叔站在舵轮旁吼道,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两个水手扳动绞盘,铁链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从船底缓缓抽出。
凌疏影将背包放在甲板中央,扯开防雨布。
涡心锚点被固定在特制的三脚架上,三根支架深深扎进甲板缝隙。
她按下启动键,装置核心的青绿色光芒骤然变亮,在旋转的海面上投下一道晃动的光柱。
“都抓好!”岩叔的吼声刚落,船身突然剧烈倾斜。
磐石号被一股暗流推着,猛地扎进渊涡外围的旋流。
甲板上的金属工具箱顺着倾斜的角度滑动,撞在护栏上发出巨响。
凌疏影死死抱住三脚架,青灵的数据流在视野里炸开,无数绿色的光点组成网格,将船身与远处的澄光岛连在一起。
她盯着锚点上跳动的数字,当坐标偏差率降到 0.0001%时,猛地按下谐振按钮。
嗡——
锚点发出的低频振动穿透甲板,与海水的旋流产生奇妙的共鸣。
原本狂暴的浪头突然变得温顺,在船身周围形成一道绿色的光壁。
透过光壁能看到外面扭曲的景象:翻卷的海水变成了流动的彩带,偶尔有鱼群穿过,身体被拉成透明的线条。
“稳住舵!”岩叔的吼声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船舵在他手中剧烈抖动,却始终保持着向中心的航向。
凌疏影的视线开始模糊。
量子穿越产生的时空扭曲让她的视网膜阵阵刺痛,青灵在体内疯狂运转,修复着被撕裂的神经突触。
她看到无数记忆碎片在光壁上闪过:海崖上院长复杂的眼神、北国商城里扭动的乌贼触须、澄光岛沙滩上海鹞烤焦的鱼……
“还有五十米!”轮机长趴在船舷边大喊,他的安全帽被气流掀飞,瞬间消失在光壁外。
锚点的光芒突然变暗。
凌疏影低头,发现一根银线被震松,正从接口处滑落。
她扑过去按住线头,灼热的能量流顺着指尖窜上来,烧焦了袖口的布料。
就在这时,船身猛地一沉。
光壁出现一道裂痕,狂暴的海水从缝隙里灌进来,瞬间淹没了半个甲板。
一个水手没抓牢安全索,惊叫着被卷向光壁,身体在接触的瞬间变成无数光点。
“抓紧!”凌疏影将银线重新缠紧,咬着牙按下强制谐振键。锚点爆发出刺眼的绿光,裂痕被迅速修复,光壁外的时空扭曲愈发剧烈,连空气都开始呈现出液态的质感。
船身穿过一道无形的屏障。
所有的震动和噪音瞬间消失,周围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凌疏影抬头,看到光壁外的景象变成了流动的星云,无数星辰在身边掠过,拖着长长的光尾。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一片熟悉的海岸线。金色的沙滩在星光下泛着微光,棕榈树的剪影在夜风中摇曳。
凌疏影认出那是澄光岛的东岸。
“要出去了!”岩叔的声音带着哭腔。
光壁开始消散,海水的腥味重新涌来。
磐石号从星云般的通道里冲出,重重砸在平静的海面上,激起的浪头打湿了沙滩。
锚点的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一块冰冷的金属。
凌疏影瘫坐在甲板上,浑身的骨头像散了架。
她看着远处沙滩上突然亮起的火把,几个熟悉的身影正朝海边跑来,其中一个穿着粗布裙的姑娘跑得最快,辫子在身后甩成弧线。
“海鹞……”她低声说,喉咙里涌上一股咸涩的味道。
草鞋在礁石上踩出急促的声响,辫梢的红绳随着跑动甩成火苗。
她扑到船舷边时,怀里的陶罐撞在栏杆上,椰汁顺着裂缝渗出,在木板上漫开一小片湿痕。
“影!”她的喊声劈开水雾,伸手就去拽凌疏影的胳膊。
墨磐站在沙滩的火把旁,手里的金属片不知何时落在沙里。她往前挪了半步,又顿住,直到凌疏影跳下船板,才快步迎上去。
指尖在凌疏影肩头的焦痕上悬了悬,最终攥住她染着油污的工装袖口,指腹摩挲着布料上的磨损处。
凌疏影被海鹞晃得踉跄,看见墨磐耳后新添的划痕——是打磨金属时被碎屑溅到的。
她抬手想碰,却被海鹞一把搂住腰,勒得肋骨发疼。
“再不回来,育苗棚的潮根薯都要爬满沙滩了!”
海鹞的下巴磕在她背上,声音混着哭腔。
墨磐弯腰捡起地上的锚点装置,用袖口擦去表面的沙粒。
青绿色的微光在她掌心一闪,她抬头时,正撞见凌疏影望过来的目光,两人嘴角同时牵起浅痕,像两块被潮水冲刷的礁石终于相碰。
火把的光在三人脸上跳,海鹞突然松开手,往沙滩跑了两步又回头:
“灶上炖着螺汤,你最爱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