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攻,是死路一条。那个海军少校参谋的判断,是对的。
这个共识,像病毒一样,在基层军官中无声地蔓延,最终汇聚到了营指挥部。
营部的情报参谋和作战参谋,两人对视了一眼,眼中都闪出了同样的决绝。他们是骆定疆一手带出来的,但他们更是猛虎营的参谋,负责为全营的生命负责。
情报参谋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军服,和作战参谋一起,大步走向那个简易的营部临时指挥所。
骆定疆正背对着他们,高大的身躯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死死盯着远处那座滴血不沾,却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王宫。
“营长。”情报参谋的声音有些干涩。
骆定疆没有回头。
“营长,请听我说。”作战参谋接了上去,声音更沉,“事实已经证明,我们的常规战术,对这座王宫完全无效。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宫殿,而是一个由AI精准控制的战争堡垒!”
情报参谋向前一步,语速加快:“那位李舟少校战前的分析报告,现在看来,每一个字都应验了。他的渗透计划,或许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不能再强攻了!”
“我们的伤亡已经超过百分之二十!再这么打下去,猛虎营的番号就要被打没了!”作战参谋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舟?”
骆定疆缓缓转过身。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锐利,而是一种燃烧着疯狂火焰的赤红。
“一个只会躲在后方看地图、纸上谈兵的海军!”
“一个靠着家族关系来前线镀金的王公贵族!”
“他懂什么叫陆地攻坚?懂什么叫荣誉?!”骆定疆指着两名参谋,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打仗哪有不流血的?猛虎营的荣耀,是我们一枪一弹,用敌人的尸骨和自己的血肉换回来的!不是靠一个懦夫的所谓‘指手画脚’!”
“都给我住口!”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制止了还想开口的情报参谋。
骆定疆的骄傲,他作为龙昭帝国顶尖特战营指挥官的骄傲,不允许他在一个外行,一个他打心底里鄙视的“海军关系户”面前低头。承认李舟是对的,就等于承认自己是错的,是无能的。
他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一把抓起通讯器,对着全营频道下达了第三次,也是最疯狂的命令。
“所有单位注意!准备发起第三次冲锋!”
“第三突击连,正面佯攻!给我把他们所有的火力都吸引过去!”
“火力支援连,不计任何代价,给我持续压制东侧城墙!”
“侦察连,谭烈川,给我带人从西侧那道小宫门打出一个突破口,用定向聚能炸药炸开它!”
“五分钟后,总攻开始!”
命令下达。
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
没有了前两次那种“猛虎无敌”的山呼海啸,甚至没有一句“收到”。只有沉重的喘息,和各个单位指挥官机械式的应答声。
“……三连,明白。”
“……火力连,明白。”
“……侦察连,明白。”
士兵们面无表情地从胸前的战术背心抓出新的弹匣,然后僵化地检查着枪械,给伤口缠上新的绷带,动作麻木而机械。
那眼神中,没有了对胜利的渴望,没有了对指挥官的狂热崇拜。
只剩下作为一名军人,服从命令的本能。
他们像一群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踏上了第三次,也是注定有去无回的死亡之路。
这一次,王宫的防御系统,似乎也玩腻了。
冲锋再次开始,但城墙上的自动机枪塔,不再像之前那样进行无差别的弹幕覆盖。
它们的枪口开始进行精准而高效的“智能点名”。
“砰!砰!”
一名班长刚刚探出头试图指挥,一发子弹就精准地掀飞了他的头盔。
一名机枪手刚架好机枪准备提供火力压制,三发穿甲弹就呈品字形,将他和他的武器一起打成了零件。
通讯兵、狙击手、医疗兵……所有高价值目标,都在AI的计算下,被优先清除。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猫戏老鼠”的精准猎杀。
西侧。
侦察连的爆破小组,顶着零星的流弹,刚刚将定向聚能炸药贴上那扇看起来相对薄弱的侧门。
还没等他们拉开安全距离。
宫门两侧墙体上,几个伪装成石雕的金属装置,突然“滋啦”一声,激发出数道刺眼的蓝色电弧。
高压电流瞬间笼罩了整个门洞区域。
冲在最前面的三名队员,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身体猛地一僵,浑身冒出焦烟,软软地倒了下去,身上还缠绕着噼啪作响的电蛇。
不到十分钟。
佯攻的三连在付出超过30%的伤亡后,彻底溃败。
火力支援连的阵地,被王宫内发射出的集束式火箭弹反复犁了好几遍,炸得人仰马翻。
侦察连的爆破企图,更是成了一个致命的笑话。
第三次冲锋,第三次惨败。
幸存的士兵连滚带爬地退了回来,将伤员拖进临时的营地。
营地里,伤员的哀嚎,医疗兵崩溃的哭喊,以及失去战友的士兵们压抑的咒骂,混成了一片绝望的交响乐。
骆定疆站在临时指挥所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些从他身边冲出去时还生龙活虎,现在却被抬回来、残缺不全的士兵。
他引以为傲的战术,他所向披靡的猛虎营,在这座冰冷的宫墙面前,被撞得粉碎。那份属于“战神”骆定疆的骄傲,那份刻在骨子里的自信,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他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副营长周定海走到他身边,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嘲讽。他只是拍了拍骆定疆肩膀上沾满的尘土,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老骆,认了吧。我们……需要支援。先让剩下的弟兄们……撤回来,保住他们。”
骆定疆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终,却缓缓地松开了。他拿起通讯器,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混合着疲惫、屈辱与不甘的语调,艰难地吐出了那几个字。
“这里是……营指挥部……”
“各攻击单位……交替掩护……暂时……后撤吧……”
听到了骆定疆断断续续没有自信的声音,所有正在前线的士兵为之一愣,心头充满了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