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瑶华宫的烛火亮如白昼。
白若曦独自坐在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个盛放“百花篆香”的紫檀木盒。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脸上,映出一片冰冷的沉静。
她闭上眼,前世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她记得皇后也曾用香料害人,但那一次,用的是一种名为“醉神散”的禁香,手法粗劣,很快就被揭穿,还因此失了协理六宫之权。
可这一世,没有“醉神散”,却有了这“百花篆香”。柳莞儿假孕案的背后是萧启和柔妃,前朝余孽“飞焰”竟牵扯出能化人为兵器的“蛊虫”,而她唯一的朋友宋清瑶,成了前朝公主……
这一切,都与她记忆中的轨迹,截然不同。
白若曦猛地睁开眼,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重生带来的“先知”,正在一点点失效。她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凭记忆掌控全局,但现在才发现,棋盘早已被一股她看不见的力量彻底打乱。她走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薄冰之上,前方是坦途还是深渊,全凭临场决断。
这种感觉,比前世的绝望,更让她感到一种失控的恐惧。
但恐惧,也是最能激发斗志的烈酒。
“来人。”她低声唤道。
小禄子悄无声息地推门进来。
“明日一早,请沈墨来一趟,就说本宫偶感风寒。”白若曦将木盒盖上,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另外,备一份厚礼,送去皇家别院。就说……天气转凉,本宫感念旧日姐妹情分,为宋贵人送些过冬的衣物炭火。”
她特意加重了“炭火”二字。
第二日,沈墨应召而来。在确定寝殿内绝无旁人后,白若曦将那盒“百花篆香”推到了他面前。
沈墨只看了一眼,又凑近闻了闻,脸色便瞬间凝重起来。他取出一根银针探入香料,银针并未变黑。
“娘娘,此香无毒。”沈墨沉声道,“但……”
他从药箱里取出一小包随身携带的杏仁粉末,捻了一撮,均匀地洒在一块香篆上。随后,他将香篆点燃。
一股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带着丝丝甜腻与腥气的烟雾升起。沈墨将银针再次探入烟雾之中,只一瞬间,那银针的尖端,便染上了一层肉眼可见的乌黑!
“此香名为‘杏花雨’,本身是宁神静气的上品。但其主要成分‘百花蛇舌草’,一旦与苦杏仁中一种极微量的成分相遇,经火一烧,便会化作剧毒,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损伤女子胞宫,孕妇闻之,三日之内,必会胎像不稳,血流不止。”
好一招阴狠的连环计!
皇后算准了宫中妃嫔,尤其是孕妇,都偏爱杏仁露、杏仁酥这类点心。只要她在“安胎殿”点了这香,再随便寻个由头赏些杏仁点心过去,便能制造出一场完美的意外。届时,出了事,罪责只会落在负责管理“安胎殿”的白若曦头上!
“本宫知道了。”白若曦眼中寒光一闪,“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三日后,由白若曦一手操办的“安胎殿”正式启用。为显隆重,她甚至亲自将皇后御赐的“百花篆香”在一个华美的博山炉中点燃,置于殿中,满室馨香。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认为瑾昭仪这是在向皇后示好,主动服软。皇后听闻后,更是得意非凡,当即便命人准备了大量的精致糕点,说是要去“安胎殿”探望有孕的嫔妃。
然而,就在皇后的仪仗即将出凤鸾宫之时,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平地惊雷般炸响!
皇后的亲妹妹,吏部尚书苏大人家的嫡女,刚刚有孕一月、正在凤鸾宫中与皇后说话的苏夫人,突然腹痛如绞,当场血崩!
凤鸾宫瞬间大乱!皇帝闻讯震怒,立刻带着太医赶到,将凤鸾宫上下围得水泄不通!
太医们冲入殿中,只见苏夫人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没了气息。而她身旁的矮几上,还摆着一盘吃了一半的杏仁酥,殿内的角落,正燃着一炉皇后平日里最喜欢的、用以安神的熏香!
一名经验老道的太医上前,在那熏香中拨弄片刻,又取过一块杏仁酥闻了闻,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当即跪倒在地:“皇上!苏夫人所中之毒,与……与安胎殿那炉‘百花篆香’的毒理,同出一源!”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皇后惨无人色的脸上!
她赏给“安胎殿”的毒香,竟先在自己的宫里,害死了自己怀有身孕的亲妹妹!
“不……不是臣妾!是她!是白若曦陷害臣妾!”皇后疯了似的指着匆匆赶来的白若曦,声嘶力竭地辩解。
白若曦却是一脸震惊与悲痛,她跪倒在地,声音发颤:“臣妾……臣妾不知啊!此香乃是皇后娘娘御赐,臣妾感念娘娘恩德,日日焚香祝祷,怎会想到……怎会想到此物竟是剧毒!求皇上明察!”
皇帝看着殿内的惨状,又看看白若曦那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再看向皇后时,眼神中只剩下了冰冷的厌恶与失望。
不论真相如何,皇后“治下不严,致亲妹惨死”的罪名是坐实了。铁证如山,百口莫辩!她不仅没能害到白若曦,反而搬起石头,砸断了自己的臂膀,赔上了整个苏家的名声!
白若曦低着头,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冰冷的笑意。
她当然知道皇后宫里燃的是什么香。早在沈墨查出香料问题的那一日,她便买通了皇后宫中一个负责采买香料的小太监,用双倍的价格,将那批有问题的“百花篆香”,偷偷换进了皇后自己的香料份例中。
她等的,就是今天。
就在此时,殿外,一名负责看守皇家别院的铁面侍卫,匆匆入殿,跪地禀报,神色慌张。
“启禀皇上!宋贵人……宋贵人她,失踪了!”
“什么?!”皇帝猛地回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杀气。
“今日午后,别院突然闯入数名武功高强的刺客,我等拼死抵抗,但对方……对方似乎对别院的地形和机关了如指掌!待我等击退刺客,清点人数时,才发现宋贵人已不见踪影!只在……只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滩血迹,和这个东西!”
侍卫双手呈上了一支簪子。
一支被从中断开的,毫不起眼的银簪。
皇帝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白若曦,因为他认得,那是她宫中造办的样式!
白若曦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宋清瑶失踪了!可动手的,绝不是“飞焰”!“飞焰”的目标是活捉,不会留下血迹和断簪。
这是第三股势力!或者说,是有人在模仿“飞焰”的行动,刻意将这盆脏水,泼到自己身上!
她跪在地上,在所有人看不见的角度,飞快地看了一眼那支断掉的银簪。当她看到簪子断口处那一点极其隐晦的、非金非银的暗金色光泽时,瞳孔骤然一缩。
那是她前世在冷宫中,从一本古籍上看到的,一种名为“流金”的稀有金属。此物看似是银,遇热,或是沾染上特定的药水,便会显露出黄金的本色。
她送去的炭火!那批炭火里,浸泡过特制的药水!
宋清瑶没有失踪!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她出事了,但不是被掳走,而是被更严密地控制了起来。这支断簪,是求救,更是提醒:别院之内,有内鬼!
而这个内鬼,能绕开皇帝的亲卫,能知道簪子的秘密,他的背后,站着的会是谁?
白若曦抬起头,迎上皇帝那充满猜忌与杀意的目光,心中一片冰冷。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盘棋,果然没有一刻是安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