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麟所住的院落不大,远远比不上从前气派敞亮的主院。
东西院分别有两间书房,存放着贵重之物。
宋麟不许下人跟着,独自绕过了两间书房,朝着院子角落的一间下人房走去。
此处原是供丫鬟小厮们休息的地方,后因姜绾驱散了大半院中的下人,这房间就空了出来。
宋麟摸黑走入房中,左拐右拐,到了最尽处的一面柜子前,伸手掏出了一个四方的东西。
那是个玲珑八宝盒,其中设有机关,唯有旋转到正确的数字处,方能打开盒子。
若是强行破坏,其中的机关会立即启动,烧毁其中之物。
宋麟拿着烛火,将八宝盒上下看了遍,确定没有破损,才微微松了口气。
解开这盒子的办法只有他知道,连顾玉容他都没多言。
他坚信,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宋麟四下看了看,伸手将八宝盒又放回了暗格处。
而后理了理衣裳,轻手轻脚地走出了门去。
房间归于寂静。
房门阖上半晌后,一身影忽从檐下露头,一跃而下,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面上。
正是时序。
他走到房间尽处,看向面前的柜子。
柜中的暗格以紫薇星斗的方式所设,其中暗含机关之术。
显然,这对他来说不说难事。
时序略一思索,便找到了机关所在,伸手按下柜门上的一处凸起,暗格出现在了眼前。
他顿时就认出了,其中放着的是玲珑八宝盒。
时序仔细端详了一番,并没有轻举妄动,或是尝试打开。
宋麟将这东西藏的这么深,一定十分紧要,若是触发了自毁装置,得不偿失。
他思索片刻,将八宝盒放入怀中,暗格恢复原状,悄悄离开了房间。
此处发生的事,宋麟还茫然不知。
回到正厅后,赵管家和一众人都在原处等他。
见他回来,几人连忙凑了过来:“少爷,还要不要搜?”
宋麟道:“夜深了,大动干戈不好,况且三皇子我们也得罪不起。”
赵管家跟着点头,复而叹了口气道:“少爷说得正是这个理,莫说能不能抓到这小路子,就算真将人搜出来,难不成还能将他扭送进宫,闹到贵妃娘娘和陛下面前?那可真是与皇子贵妃撕破脸了。”
谁不知云贵妃受宠跋扈,裴熙更不是讲理的人物。
况且,这样强硬第给宫中太监定罪,何尝不是打陛下的脸?
宋麟默了片刻,觉得此言甚有道理。
既然他的东西没有丢失,那小路子潜进院落随意拆看他的信件,说不定就是为了激怒他,让他将事情闹大。
到时,自己可落不得好。
他看了眼赵管家,欣慰地点了点头。
“赵伯,您不愧是父亲的心腹,考虑事情这么周到,今日多亏有您了!”
“让咱们的人都停手吧,派人守在各院门口,只要小路子不再生事,一切都等到明早再说。”
反正,只要那处关键的地方不被发现,就无伤大雅。
宋麟安下心,回房安枕了。
此时的行止院,却灯火通明。
姜绾与时序围坐在桌前,碧螺站在一侧,好奇地看着桌上的玲珑八宝盒。
“正如阁主猜测得一样,宋麟将这东西藏的很隐蔽。”
时序道。
“若不是他亲自带路,旁人万万发现不了此处。”
碧螺好奇道:“这就是元氏想方设法要隐瞒的东西么?”
时序点头:“应该是。”
“只是此物难解,阁中最擅长机关之术的朱雀又不在京城。”
若是找旁人来解,又怕泄露了将军府的机密。
“阁主不妨等些时候,属下会尽快寻找可靠之人,解开这八宝盒。”
姜绾拿起八宝盒,左右端详了一番,伸手触碰着上面的花纹凸起。
“夫人,小心。”碧螺连忙提醒,“当心有机关。”
“我只是看看。”姜绾道。
论起破解机关,她的确不如朱雀,不会冒然尝试。
不过这八宝盒看似小巧,一掌便可托住,分量不轻不重,其中能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呢?
姜绾沉思了半晌,仍然没想出结果。
幽州路远,而且朱雀与霜白要调查元氏旧事,回京之日遥遥无期。
她曾听朱雀说过,霜白的机关营造术不是从幽州习得的,那么很有可能是进了暗卫营之后,由专人教导而成的。
她对暗卫营的结构稍微了解一下,霜白如此年少,暗卫中一定有年长的师父教习。
如此说来,裴玄手中一定还有其他擅解机关之人。
姜绾眸光闪了闪,将八宝盒收了起来。
翌日,天色刚亮。
宋麟是被小厮唤醒的。
“少爷,据赵管家说,半个时辰前有个人影从西苑的角门跑了出去,看身形,多半就是那小路子。”
宋麟问:“各院守门的可还在?”
小厮点头:“您放心,一夜无事。”
宋麟这才舒了口气。
看来小路子不过是故弄玄虚,还好自己沉得住气,没有上当。
他心情不错,吩咐人打水洗漱。
今日是他上任兵马司指挥使的头一天,需得先进宫领旨。
宫中的长街上,他偶遇了裴熙。
裴熙斜睨了他一眼,神色高傲。
身后低眉顺眼地跟着位小太监,仔细一看,正是小路子。
“殿下万安。”
宋麟微微一笑,并不戳破。
裴熙带着小路子来,显然是试探他的态度。
昨夜他都能忍下,事情都过去了,他当然也不会找裴熙的不痛快。
裴熙似乎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与他一道到了乾坤殿。
看殿中情形,景元帝似乎正在与朝臣交谈。
走近了才知,竟是多日未见的静慧大师。
宋麟恭敬地朝着景元帝行了个礼,随后退到一旁,默默打量着这位大师。
静慧出现在京城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赶上京中大事发生。
不知这次又是为何。
“还好,有你医治季嵘。”景元帝道,“否则大雍朝廷可失去了一位栋梁之才。”
静慧谦逊道:“万物皆有因果,是季大人命中有福报,才能得此机缘痊愈,贫僧不敢居功。”
“如今他的状况已恢复了大半,想必再有几日,就能回到刑部当值了。”
景元帝欣慰点头,沉声道:“那就好,幻月教一案至关重要,交给他来审,孤才能放心。”
提起幻月教,他瞥了站在一旁的宋麟一眼,眼神淡淡的。
对于宋麟,景元帝实在是恨其无用。
可那日,侍从两朝的滕阁老为了宋麟,颤颤巍巍走进宫门,一个年近八十的老人,在他面前长跪不起。
他自言身老体衰,未必能有下回入宫之时,唯一心愿就是替老友之孙保荐一官职。
景元帝心有不忍,最终还是应了。
其实在他心中,宋麟比宋钰差的不是一点。
想起宋钰,景元帝眼中又泛起柔和。
若是朝臣的后代都能如宋钰一般有出息,大雍国何愁不强盛?
“至于将军府牵涉其中的部分,也要严加审查。”景元帝音容冷厉,“不能连累无辜,也不能放过任何有异心之人!”
宋麟听得浑身一抖。
听说最近,御林军在京中及京郊捉住了几批幻月教教徒,景元帝下令将其斩首示众,血淋淋的首级悬在城门前,路过的孩子都要吓哭,十分可怖。
景元帝是恨透了幻月教的。
和他们扯上关系的人,决计没有好下场。
“父皇,您消消气。”
一旁的裴熙突然出声,示意身后人奉上了一个青瓷壶。
“这是儿臣令小路子守在玉液湖一夜,收集的晨露,用来沏碧螺春最好。”
太监接了过去,不一会,一盏茶香四溢的碧螺就沏好了。
景元帝尝了一口,眉间舒展。
他看向裴熙:“熙儿,近日来你越发懂事了,很有长进,这茶不错,赏。”
裴熙对身后小太监道:“父皇赏你辛苦,还不快谢恩。”
小太监立即跪地,脆生生道:“奴才小路子,多谢陛下恩赏!”
一旁的宋麟却心中冷笑。
有什么长进,不过是投机取巧,媚上而已。
他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小路子,脸色微嘲。
而且,谎话连篇。
他冷眼旁观,并不打算揭穿。
裴熙正笑着对景元帝道:“儿臣近日操办宋世子之事,的确长了许多见识。”
经他一提,景元帝也想起了宋钰册封宴之事。
“册封宴在哪日?”
裴熙答:“五日后。”
景元帝点头:“你尽心辅助将军府,册封宴当日,孤还有赏赐。”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宋钰的盛宴。
宋麟被晾在一旁,无人过问一句,倒像个多余的人。
他面色渐渐挂不住了。
宋麟想起了元氏同他提的那件事,原本他打算拖一拖,等自己在指挥司的位置坐稳了,再救宋子豫二人出来。
反正元氏留下的东西非同一般,只要奉到景元帝面前,一定能震惊朝野,化解宋子豫的危机。
可他实在不想看宋钰如此得意。
他改变主意了。
元氏早一日出来,就会早一日着手对付宋钰,这是他喜闻乐见的。
宋钰想风风光光地举办册封宴,做梦吧。
他决定,就在宴席上给他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