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阳真的没有想过,易青为了不给自己留后患,会做到如此地步。
但事已至此,又没有什么挽回的余地,也只能随他去了。
不过这一番谈话,倒是提醒了她一件事。
做了皇帝,总要设法拉拢属于自己的势力,若不能通过联姻,就要在其他途径做文章。
而且,易青说大臣们会催自己尽快立嗣,也是有道理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自己登基,会不会引起臣民们大规模的抗拒。
毕竟辅政和当政,有着本质上的区别。臣民能接受女子为国效力,但未必能接受女子统领国家。
这么一想,姜阳又头疼起来。
夜里没睡好,第二日上朝,困得眼皮直打架。偏偏大臣们似乎听说了册立新帝之事,一直在唠叨些祖制规矩之类的废话,听得人愈发心烦。
姜阳在大殿上另设一席,坐着看下面官员开开合合的嘴巴,突然想到了陈元微。
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在做什么……游山玩水?经营商铺?还是教书育人?
她惯爱调香,如今自由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去研究制香……
又或者,她会不会去了姜从戎的故乡?毕竟,他们以前提到过此事,但出于种种缘由,从来没有付诸于行动。
这么想着,姜阳心里乱乱的,没忍住叹了口气。
那正长篇大论的官员是新上任的给事中钱晓生,兼任知吏部选事。之前陈璋还在时,他就在吏部任职考功郎中,负责官员考核。
因此,他的品阶虽不高,却在朝中很有话语权。
见姜阳叹气,钱晓生只当姜阳对他所言不满,劝得愈发卖力:“……郡主于我南嘉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挽大厦之将倾,其心其情,固然值得颂扬。可郡主毕竟年少,且我南嘉历代君王皆为男子所任,如今骤然变革,恐引起动荡……”
“钱大人。”
钱晓生说得正起劲,身后冷不丁的一声招呼,打断了他的话。
前面他说的那些话,大多是隐晦的暗喻,薛明珠没听明白,但后面这几句近乎露骨的劝诫,她听明白了。
难得回京来上一回朝,就听得如此言论,薛明珠哪里忍得了,当即出声挤兑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若非要按过往的制度行事,那现在朝中出身平民的官员,岂不是都有违祖制?朝中的女官们也是有违祖制?我也有违祖制?”
“……”
如今朝中的女官数量虽不及男官,却也相当可观。且薛明珠恶名在外,钱晓生与她打过交道,自是不好直接与她起冲突。
斟酌了一下言辞后,他转向薛明珠,拱手道:“在下明白宝珠将军所言何意,可宝珠将军提及之人皆为臣子。臣子可以是任何有品行有能力之人,君王不一样。为君之人,需撑得起一国命脉,女子柔弱,岂能……”
“柔弱?”
薛明珠将官袍下摆往腰间一塞,就要上前:“钱大人说女子柔弱,那不知,大人能抗我几招?”
一旁的薛飞鸿原本也对钱晓生的发言很不满,但眼看薛明珠要动手,又找回了几分理智,赶紧去拉她:“阿姐莫要冲动!这是朝堂,可不能胡闹,给爹爹惹事……”
钱晓生年纪大,见薛明珠气势汹汹地上前,吓得腿发软,忙不迭地往后退,还给自己绊得摔了一跤,坐在地上直哎呦。
“……”
姜阳才走了一会儿神,一抬头,就见大殿下拉架的拉架,扶人的扶人,乱成了一团。
她茫然了一瞬,才出声道:“各位大人……这是做什么?”
一片混乱中,薛明珠上前,朝姜阳一拱手:“郡主,钱大人说女子柔弱,我不服,想与他比划比划,他又不肯。”
“……”
姜阳反应过来,看向被周围官员搀扶起来,还一副惊魂未定模样的钱晓生,礼貌道:“钱大人所言,我记下了。大人既然受了惊吓,就请先回去歇息吧。”
“我……”
姜阳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径直转向身边的侍从,吩咐道:“去,送大人回府,顺带找两位太医过去。”
“……”
钱晓生还想说话,就被那两人一左一右架着,带出了大殿。
姜阳起身,朝殿下众人拱手:“各位若无要紧事奏报,那今日朝会,便到此为止……各位慢走。”
不等下面的人回应,她便径直离开了。
……
回到永安宫,易青不在。姜阳独自批了会儿公文,实在疲累,笔一撂,就伏案睡着了。
稀里糊涂睡到将近午时,才被大黄扒拉醒。
闭着眼揉了揉舔自己手指的大黄,姜阳打着哈欠坐直身子,问它:“怎么就你一个?”
大黄低声呜呜,绕着姜阳的腿转了一圈,在椅子旁卧下了。
看了眼外面已经当空照的太阳,姜阳才想起来,已经一上午没见易青了。
她起身来到窗边,唤正在门口值守的女官过来,问道:“易公子呢?”
女官隔着窗户微微躬身,答道:“公子晨间出宫去了,说是回燕王府取东西。”
“……”
再次看了眼头顶明晃晃的日头,姜阳道:“备车,去燕王府。”
“是。”
自打陈元微离开,易青就成了姜阳在这偌大宫中,唯一的陪伴。
她总担心他会出什么事情……也担心哪日,他也像陈元微一般,不告而别。
好在到了燕王府,刚下车,就遇上易青从府门出来。
姜阳心里稍稍舒坦了一点。
对方也看见了她,微微一怔后,调转脚步,向她走来。
二人一起上车,姜阳问他:“今日为何去了这么久?”
易青也不瞒她:“和慕容晓吵架了。”
“……”
姜阳知道他们吵架是因为什么,一时无言。
看她垂眸不语,易青安抚她:“无妨,只是一点点分歧,我已经向她解释过了。”
“……好。”
“回去吧,你如今政务缠身,还要来寻我……给你添乱了。”
姜阳摇头:“添什么乱……你能陪着我,我已经恨不能烧香拜佛感谢天地了,还说什么添乱……不许这么讲。”
“……嗯。”
看他应下,姜阳才向他坐近了些,打算问问他何时回燕都。
可刚一靠近,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就在鼻尖萦绕开来。
姜阳要说的话卡在喉间,忙去扯他压在小臂上的手。
不出所料,他身上的玄色外袍掩住了血色,可他手上,却全是黏腻的血迹。
二人对视,姜阳的神色冷了下来。
“……谁干的?慕容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