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阳重伤昏迷,三位女官见到了疑似殷士从犯案的场面,屋内的女官和李竹笙也指认殷士从刺杀姜阳,而殷士从的手中,握着与姜阳身上伤口形状一致的刀。
那刀,经殷士从府中之人,包括他带来的随从辨认后,确定为他的佩刀。
一场审问下来,除去没有任何证据,却坚持为自家主子喊冤的随从,在场的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了同一个事实——殷士从刺杀姜阳未果,被李竹笙反杀。
唯一的疑点,就是殷士从如此行事的动机。
他作为南嘉左相,多年来空有其名,受制于人,如今终于拿回实权,不趁机施展一番作为,却要杀一个对他毫无威胁的郡主,实在荒谬至极。
再退一万步讲,即便他真与姜阳有私仇,想对姜阳下手,也断不可能选这等愚蠢至极的方式。
此案原由,任谁来听,都会觉得蹊跷。
……只是可惜,殷士从已经死了,即便再蹊跷,这些疑问的答案,也没了追溯之处。
而按照南嘉的律法,人证物证齐全,甚至不用等姜阳醒来指认凶手,此案就已经能够决断了。
小天子沉默着听程之恒总结,听完,平静地开口,声音毫无波澜:“殷大人效忠于南嘉多年,为南嘉鞠躬尽瘁,纵然犯错,也该酌情轻判……如今既已伏诛,便到此为止吧。”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唯独殷士从的那位随从,明明不满,却不敢出声,惶然跪在地上,不知所措。
“至于你……”
小天子瞥向跪得笔直的李竹笙,顿了顿,淡淡道:“事出从急,你如此行为,虽不合律法,却也情有可原。朕念你护主有功,功过相抵……起来吧。”
李竹笙俯首下拜:“谢陛下隆恩。”
“事已了,程爱卿留下善后,其余诸位,请自便。”
小天子说完起身,在近侍的簇拥下起驾离开。满院子的人,不管跪着站着,纷纷倒头就拜,齐声道:“恭送陛下。”
待其走远,殷士从的随从第一个站起来,狠狠剜了李竹笙一眼,气冲冲地回去报信了。
其余人紧跟着也站起来,进屋伺候的进屋伺候,收尸的收尸,打扫的打扫。同杜知娴一起来的两位女官同她告别后,其中来自刑部的那位又折返回来,低声劝她:“此等危险行径,杜姐姐还是少掺和些。郡主身份尊贵,自然无事,你我不同……”
杜知娴摇摇头,似姐妹闲话一般,声音平稳,没有分毫慌张:“我所行之事,有何危险可言?危险的是郡主才对。可怜她接连遭遇变故,我枉为其友,却不能为其分担。”
“……姐姐这不是糊涂吗?我……唉。”
见杜知娴神色坚定,一副劝不动的模样,那位女官放弃了。她打住话头,再次拱了拱手:“姐姐保重。”
杜知娴笑笑:“妹妹慢走。”
“嗯。”
目送女官拐过长廊后,杜知娴才收起脸上的和气。她双手交握于身前,看向了那间不时有人进出的屋子。
因二人父母是故交,姜阳还在襁褓中时,杜知娴就与她相识了。十几年来,二人一直交好,杜知娴也一直当姜阳是自己的妹妹……
可直到今日,她才意识到,那个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令她都感到陌生的人。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与燕王殿下成婚后,逐渐深居浅出时?
兴致冲冲地说自己要入仕时?
还是……及笄那日,在众目睽睽下坚定拒婚时。
这个问题的答案,细致如杜知娴,也说不分明。她只知道,姜阳确实和从前不一样了。
如今的姜阳,稳重上进,聪慧,明事理……
却也会在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些许孤注一掷的决绝。
杜知娴欣慰之余,又时不时地,为她身上这种本不该属于她的残忍而感到害怕。
……
姜阳只昏迷了两日,就清醒过来。一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李竹笙。
二人都有些懵,对视片刻后,李竹笙缓慢地抬起手,咬了下自己的食指指尖。
发现有痛觉,她眼睛一亮,蹭地起身:“来人!郡主醒了!”
有人闻声推开门,瞧了一眼,便转头跑了出去,欣喜的声音随着她的步子一颠一颠:“……快去叫太医,郡主醒了!”
这一句吆喝,登时激起了远远近近数道应和声,方才还一片寂静的院子立马热闹起来。
姜阳收回落在窗边的目光,清了清干涩的嗓子,问道:“……顺利吗?”
李竹笙上前一步,在床边单膝跪下,低声回应:“顺利,郡主只管安心就是。”
“他死了……是吧。”
“嗯。”
长长舒了一口气,姜阳还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浅薄的笑意:“……太好了。”
“……”
“易……殿下呢?”
“不太好……我儿时曾跟着上官先生修习过医术,也能勉强诊断。他这两日,有些……”
“两日?”姜阳有些恍惚,“我睡了两日吗?”
“嗯。”
“那母亲呢?有母亲的消息吗?”
李竹笙并没有因担心姜阳承受不了而有所隐瞒,如实回答道:“公主府如今只能进不能出。我昨日散值后尝试去周围打探消息,发现那附近的几条街口都有人盯梢。”
“……这么快……朝中有消息吗?”
“杜大人来过几次,说是有人递了弹劾公主的折子。目前尚未掀起什么风浪,但隐患重重,还是要尽早防备。”
“谁?”
“我问过了,杜大人说,近来风声紧,他们也探听不到……兴许是假的也未可知。”
“不假,”姜阳轻咳一声,摇了摇头,“殷士从作为师慎的爪牙,杀了他,务必会激怒师家……他们有所行动,也是意料之中。”
“那郡主……”
“此事自会有人操心,先不必担忧。今明两日,多把精力放在殿下身上,不管他状况如何,都不要放松警惕。”
“好。”
“沈佑呢?”
“这两日前来探视郡主之人众多,她许是在前院应付,召她过来吗?”
思量片刻,姜阳摇头:“不必,还是……唤秦芷茵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