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北王说完这话,自己一时也怔住了。
他缓缓转头,看向远处覆盖着一层冰雪的海棠树,出神不语。
白蔹却没有想太多,脑子一热,接话道:“王爷想让裴侍郎给您送祝福?需要属下把他叫回来吗?”
白术看着自己弟弟,像在看傻子。
靖北王指使白术,把自己轮椅推得距离白蔹远一些。
他怕被感染。
谢家众人离开,何大人和两名礼部员外郎,也向谢窈告辞。
一阵寒暄后,何大人又道:“剩下的吉祥话,本官等大婚之日再说。”
两位礼部员外郎彼此对视,惊讶地问:“王爷大婚,也是您做礼官?”
按照燕国习俗,伯爵以上爵位的亲贵成亲,要由礼部或皇室宗亲出一人当礼官,与新郎官一起迎亲。
几年前安平侯大婚时,就是由文昌伯兼礼部侍郎谢明安迎亲,这已经是很体面了,双方都很满意。
上一次让礼部尚书做迎亲官员,还是当年那些还未造反的亲王们大婚。
何大人笑了笑,道:“本官,确实是迎亲礼官之一。”
礼部二人自行忽略了“之一”,认为这是何大人自谦的说法。
他们看谢二小姐的眼神,已经是敬重谨慎。
谢窈得知何尚书还是迎亲礼官,深深向他躬身行礼:“多谢大人。”
何大人今日来送聘,宣读册封诏书,又在刚才大声夸赞自己落落大方,看似只是几句话,实际上,却改变了她回京后一直以来的恶名,提升了她的声望。
谢窈不怕恶名,但对别人的好意,她也坦然感谢。
何大人呵呵一笑,临走时,意有所指地说:“二小姐要谢,就谢王爷吧。”
谢窈看向靖北王。
他忽然挺了挺身,若无其事地扫着晚香院的风景,似乎对那棵海棠树很感兴趣。
何裕这老小子,以前没发现他这么会说话。
忽然,他视线一顿。
院内石桌上放着个绣绷,绷着张青色绸缎,上面绣了寥寥几针,看不出到底是个什么花样。
靖北王的母妃靖宁夫人出身将门秦家,却有一手令人叫绝的好女红。
箫熠之自幼看着母妃刺绣缝衣,对这些绣样绣绷,都极为熟悉。
再看这个,他悄悄瞧了瞧自己的王妃,心想,总算捉到一件她不擅长之事。
这时,芝黛回到晚香院,看见王爷,连忙上前行礼:“奴婢见过王爷,王爷千岁。”
箫熠之回过神,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看她:“何事?”
他认得芝黛,知道她是太后身边的宫女。
芝黛看了看面容平和的谢窈,再看脸色冷峻的靖北王,眼神变幻。
既然谢二小姐油盐不进,那就别怪她,从靖北王处下手了。
芝黛鼓起勇气,口出恶言:“王爷,奴婢出宫之前,听太后说,谢家只是伯爵,谢家二小姐又是边境长大的女子,粗鄙野蛮,不知规矩礼仪,恐照顾王爷不周——”
她的话不算高,但谢窈和白术白蔹,都听到了。
白蔹跳起来,大喝一声:“放肆,芝黛,别以为你是太后宫里的宫人,就敢对谢二小姐不敬!”
白术也板着脸,沉声道:“姑姑这话僭越,王妃如何,不是你能议论的。”
这一个月,他们早已看出,王爷很看重谢二小姐。
他们也已经把谢二小姐当成王妃看待。
芝黛竟敢在王爷面前,说王妃的不好?
谢窈听到芝黛的话,微眯起眸子,却并不生气。
这些话,她听过太多了。
看来,芝黛是发现无法激怒自己,让自己拒婚,所以改变思路,打算说服箫熠之。
她倒是好奇,她要怎么说。
反正已经得罪谢窈,芝黛在白术白蔹杀气腾腾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图穷匕见:
“所以,只要王爷同意,全京城没有婚嫁的世家贵女,任您挑选,即便是皇上赐婚,太后也能亲自为您转圜,给您指更好的。”
此话一出,院里的蒲苇等丫鬟,都面色骤变。
之前,芝黛只能算是借太后名义,敲打二小姐。
可现在,她是要破坏二小姐和靖北王的婚事!
同时,她们也紧张地望着靖北王,心提到了喉咙。
若靖北王真说不愿娶二小姐,那可怎么办?
箫熠之平静的面容,缓缓沉了下去。
他黑眸如渊,语气幽冷:“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太后说的?”
芝黛心里咯噔一声,刚想说这是太后的意思。
箫熠之却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冷笑道:“大胆奴婢,敢在本王面前,挑拨太后皇上母子情分,白蔹,打!”
白蔹就等着这句话呢,猎豹似的窜出去,一脚踹到芝黛胸口。
他力气惊人,把她直接踹到海棠树下,惊落了满树落雪。
芝黛惊叫一声,嘴角溢出鲜血。
还没来得及求饶,白蔹已经行至身前,揪住她衣领,砰砰对着眼睛两拳,毫无怜香惜玉之意。
箫熠之漠然睨视,又问:“这话是你说的,还是太后说的?”
芝黛急忙爬起来,已经是披头散发,声音嘶哑:“是太后……不不不,是奴婢……不,是奴婢会错了太后意思,奴婢失言,求王爷恕罪!”
“可惜了。”
箫熠之语气遗憾。
白蔹摩拳擦掌,好奇地问:“可惜什么?”
“可惜送聘是吉日,大喜的日子,不宜见血,本王不能直接割了她的舌头。”
他又看向谢窈:“此奴婢言行无状,本王替你惩治了她,不知王妃可满意?”
芝黛瘫倒在地上,顶着一对黑眼圈,眼巴巴盯着谢窈,眯成缝的眼睛透出乞求。
谢窈点头:“满意了。”
芝黛浑身一软,松了口气。
箫熠之却眉头皱起:“但本王还是不满意,要么,还是割了她舌头吧。”
芝黛:“……”
之前去清点聘礼的许素素回来,看到这一幕,蒲苇将事情原委告诉她,她的脸色也变了。
箫熠之忽然轻咳两声,示意白蔹回来,眼底有几分紧张。
岳母大人,会不会认为他手段狠辣?
而且,他差点忘了岳母身子不好,在她面前动粗,怕是会吓到她。
许素素盯着芝黛,面如冰霜:“今天是王爷下聘的吉日,的确不宜见血。”
谢窈问道:“母亲是要为芝黛求情?”
芝黛连忙磕头:“奴婢奉太后懿旨,来教导二小姐婚前礼仪,无一不尽心,求伯夫人宽宥!”
许素素开口:“既然不能割舌头,那就让芝黛跪在晚香院门口,掌嘴几下后,送回宁寿宫吧。”
“我和女儿这里庙小,装不下这等狗仗人势的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