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江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旧相册磨损的皮质封面。
这相册看起来有些陌生，里面应该是父亲一直珍藏的老照片。
他随手翻开，泛黄的相纸带着岁月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前面几页是他和大哥幼时的照片，神情稚嫩，引得他嘴角微微上扬。
再往后翻，是一张略微模糊的全家福。
照片上，年轻的虞老爷子清逸俊秀，意气风发，身旁坐着温婉秀美的妻子，也就是虞清江早逝的母亲。
两人的身前，站着幼年的大哥虞清城和他自己虞清江。
而他们中间，还依偎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约莫三四岁的模样，正对着镜头甜甜地笑着，那是他失踪多年、生死未卜的小妹，虞清筠。
虞清江的目光，原本只是带着怀念掠过照片，却在触及母亲和小妹的面容时，骤然定住。
他急切地向后翻去，找到了一张虞清筠长大后的照片。
上面的少女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褪去了幼时的稚嫩与青涩，眉眼间明媚动人。
虞清江不敢置信地把这张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猛地收缩。
他年轻时在外住校，回家次数不多，大学时更是出了国，几年不曾见到家人，因此也错过了小妹的成长。
等他回到国内时，才得知小妹已经失踪，后悔不已。
现在看到小妹长大后的照片，他终于明白自己对苏月棠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苏月棠那明媚大气的五官，竟与照片中小妹年轻时的眉眼隐隐重合，有着惊人的相似！
这个发现让虞清江瞬间坐直了身体，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他之前只觉得苏月棠面善，却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难道……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
他再也坐不住，立刻拿起了书桌上的电话，手指因为内心的激动和期盼而微微颤抖。
他先是拨通了李主任的电话：
“老李，是我，虞清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我想在详细了解一下苏月棠同志的情况。你知道她的家庭背景吗？她是哪里人？她父母是做什么的？”
电话那头的李主任虽然有些疑惑院长为何突然对苏月棠的家世如此感兴趣，但还是将自己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
“小苏啊，我记得她是南省人，父亲在京城物理研究院工作，叫苏承华，母亲没听说过，好像已经不在了……”
挂掉李主任的电话，虞清江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脑海中一直回荡着“已经不在了”几个字，久久不能回神。
这一夜，虞清江几乎无眠。
照片上小妹的笑容与苏月棠清冷而坚韧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不断交错闪现。
第二天上午，苏月棠来到了军区医院。
虽然心中担忧叶彦琛的情况，但既然已经恢复自由，该做的工作还是要完成。
李主任今天出门诊，她和护士说了一声，就拿着病历去了那个韩姓患者的病房。
苏月棠刚查完房，正在病历上书写记录，就看见虞清江从走廊的另一端走来。
他脚步似乎有些匆忙，眉宇间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探究，又像是某种压抑的激动，目光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月棠心头一紧，以为是又出现了什么复杂的病例，连忙迎上前，关切地问道：
“虞院长，是出了什么问题吗？还是有棘手的病人？”
虞清江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透过她的面容看见什么人。
他摇了摇头，声音比平日更加低沉：“不，不是病人的问题。”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试探与小心翼翼：
“小苏，我听说你老家在南省，你的家人……现在都还在南省吗？”
苏月棠微微一怔，没想到虞清江会突然问起她的家事。
她虽然觉得意外，但这本就不是秘密，便也如实答道：
“我家人都去世的早，现在直系亲属里只剩父亲一人，他也在京城工作。”
这和他昨晚知道的消息没什么出入，虞清江深吸一口气，带着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紧盯着苏月棠的眼睛，轻声问道：
“我能冒昧地问一下，你母亲的名字吗？”
苏月棠清晰地感受到了虞清江问话中那不同寻常的急切和紧张，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回答道：
“我母亲，她叫苏念卿。”
苏念卿！
不是虞清筠！
姓氏不同，名字也对不上。
虞清江眼底那期待的火苗瞬间熄灭了，只剩下了浓浓的失望。
他怔怔地看着苏月棠，是啊，世上相貌相似之人那么多，是他魔怔了，才会产生如此不切实际的联想。
而且当时小妹是在京城失踪，怎么会跑去相距千里的南省？
一切，只是巧合罢了。
他脸上难以掩饰的失落被苏月棠看在眼里，心中更加困惑，忍不住出声问道：
“虞院长，您是，认识我母亲吗？还是……”
虞清江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他迅速收敛了外露的情绪，恢复了往常温和儒雅的样子，只是笑容里带了一丝疲惫与怅然：
“不，不认识。只是突然想起，随口问问。不打扰你了，小苏，你去忙吧。”
说完，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只留下了一个落寞的背影。
苏月棠站在原地，看着虞清江离去的方向，眉头微蹙。
傍晚时分，虞清江将一天的失望情绪压下，回到了家中。
晚饭时，虞老爷子突然开口提起：
“对了，两天后在京郊宾馆有个内部的医疗交流会，参会的是各大医院的核心专家和领域内的权威人物，是个不错的学习交流机会，你可以带着苏月棠一起去参加一下。”
虞清江明白，父亲这是因为叶家的缘故对苏月棠多有看重与照顾，点头应下：“好，我明天就告诉她。”
虞老爷子看着儿子，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摆摆手：
“那孩子也不容易，叶家老三又……多给她些机会，让她能站得更稳一些吧。”
看着父亲鬓边日益增多的白发，想起书房里那本有着频繁翻动痕迹的相册，虞清江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只是空欢喜一场。
还是不要让父亲为此伤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