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皇宫已然漆黑一片。
白日里巍峨的殿宇楼阁,此刻都隐于黑暗当中,只剩下冰冷模糊的轮廓。
四周寂静无声,仿佛这庞大的皇宫只有李临安和为他引路的太监。
李临安手持令牌,脚步沉稳,他抬头向前看,只觉得这皇宫一望深不见底。
在引路太监的灯笼指引下,他才依稀能在黑暗中辨别出脚下石阶的材质,那是价格昂贵的白色石阶。
很快眼前出现了刺眼的光亮。
原来是到了皇帝的养心殿前,李临安按照规矩,上交了随身的佩剑。
随后门口的小太监前去通禀,又等了片刻,这才进入了养心殿。
殿内看起来陈设简朴,没有什么华贵的装饰,可实际上用的都是低调奢华的紫檀木。
御案宽大,堆叠的奏折几乎淹没了案头,黑色毛笔搁在一旁。
皇帝身穿一身略显褶皱的常服,头发也只是随意束起,手中还拿着朱砂笔,正批阅着最后几份奏折,显然已忙碌许久。
李临安进来后,他眼也不抬,只是问道,“如何。”
“微臣办事不力,对方早就知道了消息,引来数百护卫,引起混乱,还杀害了几个官员。”
李临安站立在下方,汇报着情况,声音清晰有力,丝毫听不出奔波一晚的辛劳。
“已经辨别的出来的有大理寺少卿沈平和户部侍郎赵志远,还剩两具尸体都放在金吾卫的营中,等待确认。”
“大部分人员都已经逃离,但所幸找到了些线索。”
李临安说着将一直拿在手中的书册举了起来。
在皇帝身边侍候的周让,很快走到下方,接过书册。
“这里面是其中一位男倌的记录,上面写了曾与他发生过有关系的人员,还有望京楼的收支记录。”
接册子的时候,周让视线快速扫过这位年轻的国公。
李临安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即使在御前也毫无畏缩之色,眼神沉静而锐利,说话掷地有声,自有一股凛然气度。
周让心中暗自惊异,谁能想到当初那个在京城里任人欺凌,沉默寡言的定北侯世子,跟着大皇子去边境历练数年,再归来时,竟已脱胎换骨,锋芒内蕴,犹如一柄寒意逼人的利刃?
他收敛心神,恭敬地将册子呈递到御案上。
皇帝这才放下笔,抬起头看向李临安,殿内明亮的灯光清晰地勾勒出李临安年轻的脸庞。
那一瞬间,皇帝仿佛看到了大皇子的昔日身影,他心头猛地一刺,握着笔的手指微微收紧,但这丝外泄的情绪,瞬息间便归于了平静。
皇帝不再年轻的眼中只剩下惯常的审视,仿佛刚才的恍惚从未发生。
他看着御案上的几本册子,并未翻动,只是将目光地落在李临安身上。
片刻后,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不,这件事你办得不错。”
李临安心下一沉,最恶心的局面发生了,这种事情在京城禁之不绝。
今日捣毁一个望京楼,明日便能换个名字卷土重来,不过是那些根基深厚的世家大族玩弄权术,的工具轮转罢了。
科举实行之后,官员的任命晋升不再由世家把控,寒门有了转换阶层的途径。
世家自会想办法,侵蚀寒门举子,便有个别心思不正之辈,想到了这个办法。
北晋中,除了开国二圣外,还没有哪位皇帝敢于世家在明面上作对。
皇帝特命他这个初回京城的人来查办此等烫手山芋,便是算准了世家会知道这消息。但也算是各留一步,不将事情做绝。
但皇帝让他办这件事,究竟是真心重用,还是为了将他推上风口浪尖,成为各方势力的靶子?答案,不言而喻,显然是后者。
“还有什么消息?继续说。”,皇帝开口,打断了短暂的沉默。
“楼中豢养男倌,在接待客人的小房间内,会放置一种催情药物百花散,此物能惑人心神,使人意志松懈,以达到他们控制或探听消息的目的。”
“这是已经失去效果的干花样本。”,李临安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倒出一朵已经干枯蜷缩的花朵。
皇帝的目光在那朵干花上停留了一瞬,并未细看,沉吟片刻,说道:“叫太医院的院正来,看看这究竟是何物?”
当太医院的崔院正匆匆赶到养心殿时,皇帝依旧坐在专注地批阅着的奏折。
李临安则坐在下首右侧的一张圈椅上,背脊挺直。
崔院正的目光飞快掠过这位年轻的国公。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李临安。上一次,还是受太子之命去定北侯府为其诊治。
他行医数十载,对自己的诊断极有信心,断定绝非伪装。
可如今眼前之人,虽然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但气色红润,呼吸平稳,目光有神,与当时判若两人,哪里还有半分病弱模样?
这巨大的反差让崔院正心中疑窦丛生,百思不得其解,可他从未听说有什么效果如此好的药,能让人在短短几日,便好的如此彻底。
然而御前不容失仪,他强压下满腹的惊疑,恭敬地躬身行礼。
皇帝却沉默片刻,视线看着跪拜在地的崔院正,并未开口。
崔院正顿时汗如雨下,但也不敢出声问询,更不敢抬头直视龙颜,只能目光无神的盯着养心殿内铺设的绒毯。
“崔爱卿,之前见过李临安?”,皇帝无喜无怒的声音从崔院正头顶幽幽飘下。
崔院正吓了一哆嗦,难道是他和太子交好的事情被皇帝察觉了?
“回陛下,前几日太子带着太医前往看望微臣。”
李临安起身答话,语气平常,好像真的是在闲谈一般,“没想到居然是崔院正,想来是太子殿下认为院正医术高超,值得信赖,这才特地带着院正前来。”
皇帝听了这话,露出一丝看不出用意笑容,意味深长地说道,“太子还真是有心了。”
“对了,当初在军队背叛你的副将钱宏,便是朕命太子处理的。可惜这钱宏已经畏罪自缢,朕便只能诛了他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