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璟的伤,用他自己的话说,还好。
也确实还好,因为穿得厚,狼群围攻下没有被咬到,衣裳被爪子划烂,也不曾伤及皮肉。
他的伤多是滚下斜坡时所致,除了面上一些擦伤,最重一处是救严狄时被山石砸中了腰。
陆未吟站在门口,准备叩门的手还没落下去,就听到医官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您还笑,若那山石再大一些,您可就有得受了,不是吓唬您,砸断骨头都有可能。”
轩辕璟道:“得亏是砸在本王身上了。”
要是砸在严狄身上,就他那把脆骨头,别说砸断,说不定能一下子给砸死。
陆未吟嘴唇微抿,指节落下叩响房门。
轩辕璟趴在床上,抬头看过去,“谁?”
“王爷,先前秋狩,圣上赐下玉珍膏,还剩下一些,臣女放在门口了。”
陆未吟将药瓶放在门口地上,“王爷早些歇息,臣女告退。”
医官出去开门,人已经走了。
轩辕璟拢起衣裳坐在床上,目光从门口收回,笑意更甚。
医官把药瓶拿进来,打算给轩辕璟换药。
“玉珍膏止痛效果极佳,您趴着,抹了这个,就不会那么痛了。”
轩辕璟将被子拉过来盖上,“给他们伤得重的用,本王已经不痛了。”
说来奇怪,他是真不怎么觉得痛了,就好像已经抹过药了一样。
医官站在床前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看手里的药,想到外头还有几个头破血流的,也就没再多说什么,拿上药告退出去了。
一直到后半夜,县衙才慢慢安静下来。
人声渐息,只有风雪簌簌,无止无休。
陆未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也不知道是被外面的风雪声吵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熄了灯,屋里黑漆漆的,墨瞳一眨不眨的盯着没有任何花纹的深青帐顶,仿若一眼望进虚空,看到了刚刚得知轩辕璟遇险那一刻的自己。
那个瞬间,她在想什么?
好像什么都没想。
没有想到需要他的南州万民,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失去一大助力,更没想到他若出事,搞垮太子后这天下将交付何人之手。
什么都没想,只纯粹的希望他活着。
希望那个叫轩辕璟的人,活着!
心底升起一丝陌生的异样,说不出是什么。
陆未吟觉得自己可能累着了,翻个身,闭上眼睛在脑子里默起兵书,终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涂明端着盆过来取粥,顺道要了两碗驱寒汤。
看到几个星罗卫身上带着伤,心下不禁泛起嘀咕。
跟卢世清一人一碗喝完汤,涂明过来还碗,旁敲侧击一打听,才知道昨晚轩辕璟遇险。
回去一说,卢世清悔得差点儿把大腿拍肿。
“可惜,实在是太可惜了!”
这么好的机会,又是塌方又是狼群,随便动点什么手脚,就能让轩辕璟死得合情合理,不仅省心省力,而且够干净,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可惜错过了!
涂明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满心腹诽不敢言,唯唯诺诺应付完,忽然眼睛一亮,“大人喝完驱寒汤,精神似乎好了许多。”
卢世清摸着脑袋自行感受。
好像是没那么晕了,骂起人来中气都更足了。
看来这驱寒汤效果不赖呀!
他赶紧让涂明再去要一碗。
涂明再次来到县衙门口,碰到采柔正在清点出粮数量,挤出笑打了声招呼。
采柔合起册子,话里带了两分戏谑,“参政大人又来啦!”
涂明自己给自己留脸面,假装听不出言外之音,指了指热气蒸腾的汤棚,答道:“驱寒汤不错,大人喝过之后精神头好了许多,我再给他端一碗过去。”
采柔面不改色,心下微动。
在布政使司的接风宴上,轩辕璟拒饮卢世清的敬酒,接过杯子放回桌上时,从指尖往酒里弹了些东西。
要不了命,但会让人头晕乏力精神不济,如同身染寒症。
到了雾城,又在他的风寒灵里加了一些有相同效用的微毒药草。
如今停药,精神头自然恢复。
这可不成。
小姐说了,得让卢世清‘病’到灾情结束,免得给大伙儿添乱。
采柔犹豫片刻后说道:“按理每人每天只能领一碗,卢大人病了这么久……算了,那就多给一碗吧。”
说罢,跟守在汤锅前的衙役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
衙役舀起一碗递过来,涂明怕被动手脚,摆手婉拒,说自己不能殊待,迈步走到领汤的队伍里排着。
端汤回去,卢世清喝过后睡了一觉,愈发觉得神清气爽,又催着涂明去要汤。
今日已经多要了一碗,涂明怕衙役不给,特意等到换成银珠掌勺后才去。
银珠看他一眼,蹙眉,“参政大人不是领过了吗?”
涂明打马虎眼,“那是给卢大人领的,我自己的还没领呢。”
银珠撇撇嘴,趁取碗时,飞快往里撒了些粉末,再舀汤冲散。
涂明端汤回小院,走到门口,望着碗里的药汤动起了心思。
自己成天守着卢世清,万幸没被过了病气,可这天越来越冷,他也得多驱驱寒才是。
于是先回房间,将汤喝掉一半,再添上半碗温水,瞧着颜色淡了,又往里滴进两滴墨,给卢世清送出去。
卢世清一口气喝完,砸吧嘴,“味道淡了呢。”
涂明一脸气愤,“二茬汤,光加水,没换药!”
卢世清也这么想,于是让他第二天早点去。
第二天,两个人都睡到临近中午才醒,涂明撑着晕乎乎的脑袋坐起来,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眼皮。
“不成了大人,下官好像也染上寒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