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瀚海的声音穿透嘈杂的人群,朝晖公主猛地抬头,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黑袍被风掀起边角,步履沉稳地仿佛踏在她的心上。
“你……”
朝晖公主喉咙发紧,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这些日子在地牢里受的委屈、对父皇的失望、对生死的麻木,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暖流,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人会为她不顾一切。
慕容烈眯起眼,打量着徒手走来的段瀚海,眼底闪过一丝探究。
“你倒有几分骨气。”
“骨气值不了性命,但她的命,比我的骨气金贵。”
段瀚海的目光始终落在朝晖公主身上,声音轻柔却坚定。
慕容兰月在高台上冷笑。
“父亲,别跟他废话!先把人抓起来再说!”
两名士兵上前,反剪住段瀚海的双臂,他没有反抗,只是看了一眼朝晖公主,嘴唇微动,但是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什么。
朝晖公主望着他被押向高台的背影,突然用力挣扎起来,绑在手腕上的麻绳勒得皮肉生疼,她却像感觉不到似的。
现在的朝晖公主,宁愿死,也不愿看他落入慕容家的圈套,可段瀚海没有回头,任由两名士兵压着。
慕容烈走下高台,拔出腰间的长刀,刀尖直指段瀚海的咽喉。
“南岳国主之位,退位诏书,现在就写了吧,这样我可以给你们两个留个全尸。”
段瀚海挺直脊背,迎着刀锋轻笑。
“南岳的江山是百姓的江山,不是我段瀚海的私产,你若能让南岳安定,我拱手相让便是。但你用阴谋诡计夺权,残杀忠良,就算坐上王位,也只会是千古罪人。”
“牙尖嘴利!今日我便让你看看,谁才是南岳的天命所归!快写!”
慕容烈手腕微沉,刀锋划破段瀚海的脖颈,渗出血珠。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
“放下武器者,免死!”
“师家军在此,叛贼慕容烈,束手就擒!”
喊杀声如潮水般涌来,看热闹的百姓瞬间作鸟兽散,尖叫着四处奔逃。
朝晖公主猛地抬头,只见西北方向的街口处,一面“师”字大旗正冲破烟尘,为首的老将银甲染霜,手持长枪,正是她派青黛去求援的师老将军!
“师老将军。”
朝晖公主喃喃自语,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她本以为青黛送信定夺是让师老将军派遣一些人手前来相助,却没想这位年近花甲的老将竟真的亲率大军赶来。
更让她心头震颤的是,师老将军身后,师康一身戎装,正挥剑斩杀冲上来的慕容家士兵;司昭昭提着弓箭,而宋瑶则站在一辆战车上,手持令旗,冷静地指挥着士兵列阵。
原来他们都来了,带着西北军的热血与忠诚,迢迢来赴这场生死之约。
“怎么可能!他们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进城!”
慕容烈脸色骤变,握紧长刀的手微微颤抖。
“你以为凭你就能守住御都?”
人群中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梁丘文君穿着一身男装,从师老将军身后走出,手中高举着一枚青铜令牌。
“这是御都北门的通行令,慕容鹏云亲手给我的,你要不要看看?”
慕容烈瞳孔骤缩,“是你?你不是已经归顺我儿了吗?”
“归顺?我部落三百族人被你慕容家屠戮殆尽,此仇不共戴天,我怎会归顺?若不是为了偷防御图,我岂会假意接近你那草包儿子?”
梁丘文君冷笑,眼中迸射出刻骨的恨意。
原来,梁丘文君接近慕容鹏云,忍辱负重,不仅偷到了防御图,还策反了三名守城将领,师家军能顺利进城,全靠她里应外合。
“叛徒!”
慕容兰月尖叫着拔出匕首,就要冲向梁丘文君,却被师康一箭射穿手腕,匕首“当啷”落地。
“拿下!”
师老将军一声令下,西北军如猛虎下山,朝着高台冲锋,慕容家的士兵虽拼死抵抗,却架不住对方有备而来,阵型很快溃散。
混乱中,一名师家军士兵冲到刑场,挥刀斩断了绑着朝晖公主的绳索,朝晖公主踉跄着站稳,第一时间冲向段瀚海所在的位置!
“瀚海!”
只见段瀚海正与两名慕容家侍卫缠斗,他虽被反剪过双臂,动作有些迟缓,但还是拼死抵抗。
“你怎么过来了?快走!”
段瀚海见朝晖公主靠近,急得额头冒汗。
朝晖公主却抽出他腰间的短刀,反手刺向身后袭来的侍卫。
“要走一起走!”
两人背靠背站在一起,刀光剑影中,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胜过千言万语,原来所谓的生死相依,从来都不是一句空话。
此时的御都街头,师家军的攻势如摧枯拉朽。师老将军久经战场,又有梁丘文君提供的防御图,很快便攻占了东门、北门两座城门,切断了慕容家的退路。
“将军,西边的守军投降了!”
“南街的粮仓被我们拿下了!”
“有几个部落派人来说,愿意归顺段国主!”
捷报一个个传来,宋瑶站在战车上,看着手中的舆图被红笔一点点填满,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转头看向身边的司昭昭,只见她正搭弓射箭,箭簇精准地射落慕容家的军旗,动作利落得不像个女子。
“昭昭,好样的!”宋瑶高声喊道。
司昭昭回头一笑,脸上沾着尘土,却笑得无比灿烂。
“等平了叛乱,我要和师康在军中摆酒,你可一定要来喝!”
“一定!”
而在那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部落首领们,见师家军势不可挡,纷纷带着人马前来投诚。段瀚海的亲信趁机打出“复国平叛”的旗号,短短半日,集结的兵力便超过了慕容家的残部。
“国主,现在我们兵力充足,要不要趁夜攻城?”一名将领抱拳问道。
段瀚海站在宫墙上,望着城中摇曳的灯火,摇了摇头。
“不必了,慕容家已成困兽,强攻只会伤及无辜。传令下去,围而不攻,等他们弹尽粮绝,自会投降。”
朝晖公主走到他身边,递过一件披风,“夜里凉,披上吧。”
段瀚海接过披风,顺势握住她的手,“今日之事,多谢你。”
“该说谢谢的是我,若不是你,我说不定刚才就已经……”
朝晖公主看着他脖颈上未愈的伤口,眼眶微红。
“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身陷险境,朝晖,等平定叛乱,我便奏请你父皇,解除婚约吧,南岳动荡,不值得你留在这里。”
段瀚海打断她。
“段瀚海,我是南岳的王后,你的妻子,你的家国,就是我的家国。生也好,死也罢,我都陪你。”
朝晖公主捂住他的嘴,眼神坚定。
夜风吹过,卷起两人的衣袂,远处的军营中传来阵阵歌声,那是西北军在唱家乡的小调,粗犷却温暖。
·
慕容府内,灯火通明却死寂一片。慕容烈坐在主位上,看着面前寥寥无几的亲信,手中的酒杯被捏得粉碎。
“父亲,我们还有后路,实在不行,就退出御都,凭险据守,留得青山在。”
慕容兰月急道,手腕上的伤口还在渗血。
慕容烈闭上眼,缓缓摇头。
“晚了,师家军已经切断了所有退路,那些观望的部落也投靠了段瀚海,我们现在就是瓮中之鳖。”
“那怎么办?难道要我们束手就擒,任他们宰割?”
“当然不,我慕容家纵横南岳三代,岂能落得如此下场?去,把所有能动的人都召集起来,今夜三更,我们从密道突围,去投蛮族!”
慕容烈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手中还藏着一张底牌,与蛮族首领的密约,只要能逃到蛮族境内,休养生息,到时候在反扑,未必没有翻盘的可能。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早已被梁丘文君洞察,此前趁着给慕容鹏云送药的机会,偷偷知道了密道的地方,还在密道入口做了标记。
“国主,慕容烈有密道!”
此刻,梁丘文君闯进大帐,将密道地图摊在桌上。
段瀚海看着地图,眼神一凛。
“好,来得正好,传我命令,让师康将军带五千人守住西墙,其余人原地待命,装作毫不知情。”
朝晖公主不解,“为何不直接堵住密道?”
“堵住密道,他们只会拼死抵抗。不如放他们出去,在城外设伏,蛮族见他们势单力薄,未必会真心相助,到时候我们不仅能一网打尽,还能顺势震慑蛮族,一举两得。”
段瀚海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三更时分,慕容府的西墙下,一道暗门悄然打开。
慕容烈带着慕容兰月、慕容鹏云还有残余的亲信,猫着腰钻进密道,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不知道,密道外的密林里,段瀚海与师老将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
当慕容烈等人踉跄着冲出密道,以为逃过一劫时,四周突然亮起火把,箭簇如星雨般射来。
“慕容烈,束手就擒吧!”
段瀚海的声音在林中回荡,慕容烈看着围上来的士兵,终于明白自己还是输了。他望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突然仰天大笑,笑声凄厉而绝望。
“天亡我慕容家!”
箭矢穿透胸膛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他还是南岳的护国将军,段瀚海的父亲拍着他的肩膀说。
“阿烈,南岳的未来,就交给你们了。”
原来,有些执念,从一开始就错了。
·
天亮时,御都的硝烟渐渐散去。慕容家余党被肃清,密道外的伏击大获全胜,蛮族的小队人马见势不妙,连夜退回了边境,再也不敢轻易越界。
段瀚海与朝晖公主站在皇宫的城楼上,看着百姓们走出家门,清扫街道上的血迹,脸上渐渐露出久违的笑容。
“师老将军呢?”朝晖公主问道。
“在清点粮草,准备回大雍了。”
朝晖公主听了,担忧之心马上涌现,她可以肯定核磁师老将军前来,是因为看了信物,肯定没有父皇的准许,这次回去大雍,师老将军可能要面对父皇的责难,而且擅自调集军队,严重了说可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要如何是好?
这时,宋瑶与司昭昭走上城楼,身后跟着梁丘文君。
“公主,国主,这是京城来的,说是皇上亲笔。”宋瑶递上一封密信。
朝晖公主拆开信,只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南岳既平,不日大雍将派使者前往,重议两国邦交。”
朝晖公主看着信上冰冷的三句话,眼眶突然红了,父皇眼中难道只有国事吗?对她这个女儿一句问候都没有?
看到找回公主情绪不对,司昭昭凑过来,笑嘻嘻地说。
“公主,师康说,等忙完这阵,我们就在南岳和大雍各摆一次酒,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喝双份!”
“一定。”
朝晖公主笑着点头,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不少,可是心中还是忧虑师老将军回去要如何向父皇交代。
梁丘文君也走上前,对着两人躬身行礼。
“国主,王后,妾身代表愿率单部部众归顺。”
段瀚海扶起她,“单部部落深明大义,南岳能有今日,你功不可没,需要什么,尽管开口,若你不愿留在宫中,孤可让你离开回单部。”
梁丘文君谢过段瀚海,表示想回单部部落,那里才是她的家。
·
饯别宴上。
大家都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是朝晖公主看着眼前的歌舞,实在是兴致缺缺,她打算私下和师老将军见一面,她想知道为什么母后当初给她这个信物,这么确定师老将军会帮她,毕竟这算是对皇帝不忠了。
若是得到她想要的答案,看了一眼宴席中的众人,她不能因为现在的安稳,就松懈,毕竟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是要回大雍的,若是没有一个稳固的靠山,就凭他们和自己的关系,说不定会被以后的新君秋后算账。
“宋瑶,宴席结束,请师老将军到我的殿中一叙。”
朝晖公主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然后走到宋瑶的桌前,低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