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能得到沈徽妍的下落,就算是卑微到尘埃之中,又有何妨?
他想要的,仅仅只是她安然无恙而已。
意想不到的是,了无方丈就这么端坐着受了他的礼。
“若人欲识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
了无方丈起身,朝着门外走去:“施主的确虔诚,可惜拜错了方向。”
宋熹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了无方丈离开的背影,抬脚便进来了。
“怎么样?方丈可有指点一二?”
看到谢谌缓缓起身的动作,宋熹心下惊骇。
为了沈徽妍,一向骄傲的他竟对着一个和尚心甘情愿下跪......
谢谌转身,望着站在台阶上的了无方丈。
竟觉得此刻的了无不知为何,背影竟有些,无奈。
了无一向活得如同世外之人,为何要无奈?
还有他方才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说,跪错了方向。
求神拜佛这种行为在谢谌看来,根本就是将精神寄托在虚无缥缈当中。
他以前从不做这种荒唐行径。
可今日,却觉得了无所言,像是真理一样的存在。
他承认,没有了沈徽妍在身边,没有了她的消息,他整个人都濒临崩溃到想杀人的边界点。
无法静心去理解了无那句点化。
了无方丈正是看破他现在的心,才让他去佛前跪着。
跪得久了,或许心就能静下来,就能做到‘当净其意如虚空’。
等他的脑子足够冷静,也许就能从被忽略的细节中找到蛛丝马迹。
“有。”
宋熹心下一喜:“方丈怎么说的?”
“去佛前跪着。”
“跪,跪着?”
宋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谢谌已经撩袍出了禅房,径直往供着神像的大殿走去。
宋熹一咬牙跺脚,也跟了上去。
“谢谌,小王妃可还在等着你救呢!你可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犯糊涂啊!”
“你这光跪着能有什么用?即便你跪到腿废,也救不了小王妃啊!”
“还有,咱们现在把陛下亲自册封的两个郡主都关起来不说,还把太后给软禁了,这件事情很快就会传到京城去,你总得拿个主意吧?”
“你这再不拿主意,含光寺的和尚都要走光了,消息自然也瞒不住......”
谢谌疾步来到大殿,对着巨大的佛像虔诚跪下。
听着宋熹的顾虑,他的脑子还算清醒。
“你方才说,含光寺的和尚都要走光了,是什么意思?”
方才他的注意力全在想知道沈徽妍下落一事上,竟将了无方丈要遣散整个寺院和尚这件事情忘记了。
只是遣散说起来容易,要安排落实到各处去,还需要不少的时间。
怎么了无方丈看起来倒是挺着急的样子。
宋熹做着假设:“我猜测着,是不是这回事情闹太大了,了无方丈生怕此事殃及到寺庙中无辜的僧人,所以才这么着急。”
这个猜测,听起来倒是挺合理的。
可谢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就像是宋熹说的那样,眼下他人虽然跪着,可是事情不能耽搁。
“此事,你派个人去打听清楚。”
“另外,你亲自去审一下那几个死士,试着从他们口中得到太后参与此事的证词。”
“这恐怕,有些难......”
这件事情早在谢谌策马往平城方向追去后,他便去做了。
可是这些死士本就都是硬骨头,如果不是顾西辞提出可以用药迷幻,根本没办法让他们张口。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说话,结果口风全部一致,他们的主子只有郑家、只有郑映萱。
此事要想和太后直接扯上关系,只怕不太容易。
谢谌干裂的唇角轻轻一动:“那就从郑映萱入手。”
“死士没有软肋,但郑映萱有。”
宋熹恍然大悟:“好,我这就去办!”
“另外,”谢谌再一次叫住他,“我有一种预感,小九并未被元恪带去平城。”
这种感觉,从他离开含光寺后便有。
他离平城每近一步,这种感觉便会强烈一分。
甚至于,在他回到含光寺后,竟有种隐隐的安心。
这种没来由的安心,让他越发确定沈徽妍一定还没有走远。
甚至有可能,就在附近......
“你让夜云亲自去一趟元恪的府邸,看看元恪临行前是否有异样之处。”
“是!”
宋熹走了,整个大殿立时安静下来。
这种安静,既让谢谌心焦,又让他有种诡异的冷静。
能够静下来,就有足够的清醒去分析每一处细节。
了无说,若人欲识佛境界,当净其意如虚空。
现在,佛就在眼前,但佛的境界却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
谢谌眸色清亮,霎时想到了什么。
或许,了无是想告诉他,他想找的人,看似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
这个发现,和他内心那股隐隐的直觉竟然契合上了。
近在眼前......
眼前他所能看到的,唯有这座含光寺了。
难道......
黑暗中,那簇烛火再一次被点燃。
沈徽妍再次尝试运作内力无果后,终于放弃了。
她坐在石板床上,眯起眼睛。
等眼睛适应了眼前的光,才正视着眼前的人。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来人。
黑色的披风兜头包裹住整个人,脸上还带着严实的面具,连手上都带着黑色的手套。
如此严谨,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她一定认识这个人。
就是怕被她认出,此人才如此把自己包裹严实。
见她再次醒来,黑衣人将一份简单的食物推到她的面前。
“吃吧。”
沈徽妍眉梢一抬,随手拿起盘子上的一个馒头。
“你将我绑来也有三天了吧。”
对方明显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石头打造的暗室,根本无法透入一丝的光亮,她是怎么知道的?
沈徽妍有些费力地举起手上的馒头:“这,是你送来的第七顿食物了。”
“加上我昏迷不醒的时间,我应该是没有算错。”
黑衣人紧接着才松了口气:“你倒是,挺聪明的。”
但是再聪明,不也落到他的手上了吗?
“说吧,”沈徽妍不亏待自己的肚子,就着白粥吃起了馒头,“你将我绑来,总得有些目的吧?”
“你既然那么聪明,不如猜猜,我为何绑你来?”
沈徽妍也不恼:“看你言行举止,不像是穷困潦倒之人,应该不是为财。”
她观察得仔细,这人每次只在送食物来的时候,才会短暂地点亮蜡烛,偶尔和她说几句话。
如此小心翼翼,只能说明,这个人的身上一定有着她一眼就能分辨出来的特点。
“绑了我来却不杀我,看着,也不太像是寻仇。”
她一点点试探着对方,眼神从始至终都落在对方身上,企图从他身上找到破绽。
“难道,你是为了......”
黑衣人似乎有些紧张。
手指忍不住紧紧握成拳头,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沈徽妍眯起眼睛:“为了,我。”
黑衣人猛地抬头。
但石室内的光线实在太暗,导致她根本看不清他的眼睛。
“你,话太多了。”
说罢,黑衣人不等沈徽妍继续多问,随即就挥灭了蜡烛。
连光都不给,是怕她发现他们其实还在含光寺的某一处吧。
没错,在沈徽妍醒来后不久,就从那些食物上发现了端倪。
这几日以来所吃的食物虽然换了品种,可是和含光寺厨房的味道,却相差无几。
此人为防着她,倒是想方设法给她服用了软筋散,还不时在食物中下点蒙汗药。
只可惜,他没有料到的是,她的身上还藏着顾西辞给的清毒丸。
而她的舌头,要比寻常人刁钻许多。
食物入了她的口,她很快就能有记忆。
垂眸思虑间,沈徽妍的眼睛在黑暗中多出了一道暗芒。
她的声音清澈如水,“元恪,大夏天还包着披风,你不热吗?”
黑暗的角落处,元恪心下一惊。
“你怎么知道,是我?”
他伪装得这样好,沈徽妍还能认出他来,说明他在沈徽妍的心中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不是吗?
烛火,被重新点亮。
这处石室再一次告别了黑暗。
沈徽妍冷笑着:“多日未见,你倒是变得有点本事了。”
能和郑映萱联手,的确是她所没想到的。
元恪摘下手套,又脱下披风,最后才摘下脸上的面具。
那张沈徽妍见一面都想打一次的脸,果真出现在眼前。
“徽妍,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沈徽妍垂眸,示意他看向绑在她手脚上的铁链:“这就是你说的,不会伤害我?”
元恪急着解释:“这不算!”
“我只是怕你会跑走,才稍微用了点手段而已。”
“郑映萱说,你太厉害了,不这样,你会轻易跑走的。”
“只是郑映萱说?”
沈徽妍冷声笑道:“难道,高贵妃没有跟你交代,一定要将我看紧看牢,千万不要被我的花言巧语所骗吗?”
元恪傻眼了,“你怎么,连这个都猜到了。”
“不过徽妍你放心,只要你答应和我在一起,我就不顺着母妃的意思去办了,好不好?”
沈徽妍微微抬高下巴:“高贵妃是不是让你挟持我,好让谢谌和长公主殿下为你们办事?”
“首先,就是让谢谌答应,把高贵妃放出来,是吗?”
元恪伸手指着沈徽妍:“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