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峥携着林晚意踏入内室。
目光在触及婉棠时明显软了几分,却仍不着痕迹地将林晚意护在身后半侧,这个细微的庇护姿态刺痛了婉棠的眼。
“姐姐。”林晚意怯生生开口,眼中迅速聚起水光,“臣妾特来请罪,那日实在是和臣妾又脱不了的关系。”
“要是不来,臣妾会过意不去的。”
林晚意假装讨好动人,眼神之中,却透着只有女人才能看的懂的挑选。
婉棠面色清冷,嘴角上扬。
这个女人又想在她面前扮可怜吗?
“菁贵人。”婉棠冷声打断,“按宫规,你该称本宫一声婉嫔娘娘。”
她始终不曾看那楚楚可怜的美人一眼,目光只凝在楚云峥面上。
林晚意的泪珠应声而落,却强扯出笑颜望向帝王:“皇上莫怪娘娘,臣妾早料到会如此的。”
她纤细的手指轻扯龙袍袖角,“能来赔罪已是恩典,臣妾受些脸色也是应当。”
说罢,林晚意看向婉棠的眼神,已经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皇上怒了,哪怕是刚生产后的嫔妃又如何,苛待新人,终究是会被皇上嫌弃的。
楚云峥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不容错辨的偏袒:“棠棠,姐妹之间何必如此。”
“姐妹?”婉棠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淬着冰碴,“皇上可知,那日若不是臣妾命大,此刻躺在这儿的便是两具尸体!”
“您的菁贵人可以夺走您的目光,可以分走您的宠爱。”
她的声音骤然哽咽,指向摇床中熟睡的公主:“但她不该让我的孩儿险些丧命!”
泪水终于决堤,却仍挺直脊背,“臣妾可以不计较,却不代表能笑着与仇人姐妹相称!”
楚云峥被她眼中的绝望震得后退半步。
林晚意趁机跪地哀泣:“皇上明鉴!那日臣妾当真是不小心。”
林晚意那句“不小心”像根毒刺扎进婉棠心口。
她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淬着冰冷的讽刺:“若是不小心杀了人,是不是也能说句‘非我所愿’便揭过?有意无意,结果都已摆在这里!”
见婉棠情绪激动,林晚意眼底反而掠过一丝得意。
她突然扑通跪地,声音拔高带着哭腔:“都是臣妾的错!娘娘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这般以退为进的姿态,果然让楚云峥露出心疼神色。
“臣妾只是想着,”林晚意趁机拽住帝王衣角,“等娘娘出了月子,皇上身边总得有人伺候。”
婉棠忽然站起身。
产后虚弱的身体微微摇晃,通身却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仪:“菁贵人这话好没道理。”
“你做错事,罚不罚是我的事,为何反倒像是我在逼你?”
她目光扫过楚云峥,“更何况后宫姐妹众多,皇上难道缺人伺候不成?”
她一步步逼近,裙裾拂过满地狼藉:“雨露均沾是天家规矩,天下女子都是皇上的女人。”
“今日你能用‘不小心’推脱罪责,他日别人是否也能用‘无意’害死皇嗣?”
林晚意被问得哑口无言,突然扑进楚云峥怀中痛哭:“皇上您看!姐姐这是要逼死臣妾啊!”
眼泪瞬间浸透龙袍前襟,“臣妾不过说错句话,娘娘就要给扣上谋害皇嗣的罪名。”
婉棠唇边凝着一抹冰冷笑意。
这林晚意当真了的,仗着皇上对他的宠爱,就可以这样颠倒黑白。
一开始不追究,那是怕将祺贵人牵连出来。
如今祺贵人已经死了。
婉棠心里面这口气,也就忍不下去了。
再看着那楚楚动人的模样,当真是像极了自己。
只是自己一直都很清楚,楚云峥是帝王,更是一个疑心颇重的帝王。
不管自己做任何事情,在楚云峥的面前都是一副半真半假,小心谨慎。楚云峥能容忍的事情,便做出一副耍心眼子的小聪明劲。
她不能容忍的事情,就绝不能露出半点尾巴了。
这个女人,空有了一张脸,却将帝王当做傻子。
仅仅只是计较对错,是最愚蠢的事情。如今祺贵人已死,孩子也平安降落,皇上最在意的,还是尽快平息。
旁人的生死,对皇上来说,不过是棋子落下。
那么,这件事情牵涉到皇上呢?
婉棠心中已有了主意,缓缓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她仰头直视帝王,声音清晰如碎玉:“皇上,臣妾原本不愿追究。毕竟您真心喜爱她。”
话音陡然转厉:“可她今日这般作态,实在令臣妾作呕!”
她猛然俯身叩首,额头重重碰在金砖上,“既如此,便请皇上依宫规处置。”
“菁贵人林氏,冲撞孕妃致皇嗣危殆,事后不知悔改,以泪邀宠,欺君罔上!”
她每说一句,叩首声便震响一次,“按《宫规》卷三第九条,当杖责三十,降为采女,禁足思过半年!”
林晚意吓得脸色惨白,死死抓住楚云峥的衣摆:“皇上!臣妾不要……”
“臣妾知道错了。”
林晚意撒着娇,信誓旦旦。
只是用一双眼睛,盯着楚云峥。
婉棠语气平淡,缓缓道:“臣妾也是被逼到极点了。”
“您知道的,臣妾好不容易求得我的宝贝公主留在身边,您和太后同意臣妾亲自照料,臣妾已是别无他求。”
“这两日,臣妾幸福极了。”
“却也,苦恼极了……”
言尽于此,婉棠也不必再说下去。
“跪下!”楚云峥骤然厉喝,龙威如寒潮席卷,“棠棠都跪着,你还要往朕怀中靠?”
林晚意吓得浑身一颤,慌忙跪倒在地,仰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眼中还带着未散的委屈与惊惧。
楚云峥俯身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令她痛呼出声。
帝王的目光如冰刀般刮过她姣好的面容:“你糟蹋了这双眼睛。”
他的拇指粗暴地擦过她眼尾,“既来请罪,婉嫔依宫规处置,你有何不满?”
林晚意终于慌了神,泪水涟涟地试图辩解:“臣妾只是……”
话音未落,楚云峥已甩开她,声音冷得刺骨:“再敢踏足惜棠院半步,朕便打断你的腿!”
这段时间里,皇上当真是将她宠到了骨子里面。
林晚意都已经肯定,哪怕是天上的星星,皇上也是要给自己摘下来的。
可怎么一碰上婉棠,就成了这样?
明明半柱香前,皇上还掐着她的细腰,说陪着她来,保准没事的。
这般重话出口,林晚意两眼一翻,软软昏厥在地。
楚云峥望着那容颜,眼底终究掠过一丝不忍。
婉棠适时上前,柔声劝解:“皇上息怒。”
“菁妹妹才入宫不久,许多规矩还不懂,慢慢教便是。”
她轻轻为帝王抚平袖口褶皱,“总归是需要时间磨合的。”
楚云峥反握住她的手,指尖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棠棠还不如她受的教导多。”
他凝视着她额角的伤,语气蓦地柔软,“可你从来最懂朕的心思。”
“只要真心爱着皇上,”婉棠垂眸浅笑,“事事以皇上为重,自然就能体会圣意。”
她握住楚云峥的受:“臣妾和公主,永远都是皇上最忠实的依靠。”
楚云峥动容地将她揽入怀中:“这深宫里,最难能可贵的便是真心了。”
他的叹息融在暮色里,“幸好有棠棠在。”
【呕,令人作呕。狗皇帝吃着碗里面看着锅里的。一边说着爱棠棠,和林晚意滚床上的时候,不是挺卖力的吗?】
【说实话我也觉得挺恶心,狗皇帝是怎么做到,把子弹给了别人。把最不值钱的爱你给了婉棠?】
【棠棠亏的机灵,要不然就被林晚意挑拨了。林晚意就是故意来恶心婉棠,也让楚云峥和婉棠生嫌隙的。】
婉棠心中冷笑,够了!
今日的一幕,已让婉棠毕生难忘。
对楚云峥,也再也不如曾经。
祺贵人的死讯,如同是迎春花上的积雪,消失的无影无踪。
在婉棠的帮助下,能将尸体送回祺家,已是用了偷梁换柱。
草草一句产后不治,病逝。便给祺贵人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大皇子彻底养在了萧明姝名下。
皇后有了嫡子,太子之位,也有了不可争夺的人选。
一月后的晨光透过新糊的茜纱窗,将室内镀上层暖金色。
丽嫔扶着侍女的手迈进门槛,见婉棠正抱着公主在窗下晒太阳,顿时笑开:“好妹妹,总算盼到你出月子了!”
婉棠忙起身相迎,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咿呀作声。
丽嫔满是欢喜,上前逗弄公主。
婉棠笑问:“姐姐最近清瘦了许多。”
丽嫔感慨:“如今我也是当娘的人了,才知道月子里的孩儿纵有十个奶娘围着,也得时刻提着心。”
丽嫔端详公主,人虽清减了些,面色却红润有光:“我们二皇子如今倒是好了许多。”
“好好照料,倒也能长大成人。”
婉棠想到那个早产儿,不由说:“我正说去瞧瞧。”
“就不用了。”丽嫔忽然收住话头,勉强笑道,“太后慈谕,说孩子半岁前不宜见生人,连我这亲娘探视都限着时辰呢。”
婉棠会意点头:“太后思虑周全,孩子娇弱,原该如此。”
她将公主交予乳母,亲自为丽嫔斟了盏红枣茶。
丽嫔逗弄着公主腕上的金铃铛,忽然压低声音:“妹妹可知皇上要亲自操办公主满月礼?连内务府呈的章程都改了三遍呢!”
她瞥了眼窗外,语气泛酸,“大皇子生辰那会儿,皇上只让皇后看着办,赏赐都比惯例减了三成……”
她忽然凑近婉棠耳畔:“倒是那位新来的菁贵人,如今住在坤宁宫偏殿,听说夜夜笙歌到三更。”
指尖在案几上划出深深痕迹,“皇上这一个月,竟有二十日宿在皇后宫里。”
“妹妹如今除了月子,可得抓紧把圣心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