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棠见状,手心忽地捏紧,脸上一滴冷汗滚落下来。
养心殿的地龙烧的暖乎乎的,但是婉棠的一颗心却冷的可怕。
将没有人比婉棠更加清楚,这个东西,意味着什么。
殿门忽地被推开,楚云峥走进来。
他眉宇间凝着冷意,却在看到婉棠的瞬间舒展开来,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棠棠。”他声音轻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
“不仅救了朕的皇子,还终于打开了缺口,让洪流涌动。”
婉棠慌忙起身行礼,却被帝王伸手扶住。
他指尖拂过她冰凉的脸颊,眉头微蹙:“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拇指轻轻揩去她额角的汗珠,动作轻柔。
婉棠指尖在袖中掐进掌心,面上却露出温顺的笑:“臣妾只是有些不太舒服。”
“倒是皇上的表扬,臣妾着实有些惶恐。毕竟臣妾只是做了分内之事。”
楚云峥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心头一颤。
楚云峥目光深沉,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这宫里,人人都心怀鬼胎。”
“只有棠棠你,待朕是真心。”
所有人都恨不得手中握着皇嗣,至于别人的孩子,死了最好。
唯有婉棠,会不留余力去救每一个孩子。
他突然问道:“你说,为何世人都这般贪恋权势?”
婉棠呼吸微滞,斟酌道:“臣妾……不明白这些。”
“若是你呢?”楚云峥突然转身,目光如炬,“若你手握滔天权势,会如何?”
殿内静得能听见更漏滴答。
婉棠忽然觉得满心疲惫,这深宫之中,可还有说真话的余地?
“活着。”
她轻抚腹部,眼中流露出真实的脆弱,“从前只求自己活着,如今,只盼这孩子能平安出世。”
声音轻得像叹息,“能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楚云峥眸光微动,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说得对。”
他下颌抵在她发顶,声音闷闷的,“活着……才是希望。”
楚云峥忆往昔岁月,竟感慨着说:“朕还不是皇上时,也有过生不如死的岁月。”
“曾也想过一死了之,有人告诉朕,一定要活着。”
“唯有活着,才能拥有。”
婉棠小心询问:“不知那人是谁?”
“一个不便再提的人。”楚云峥苦涩一笑,眼中是罕见的真诚。
沉默片刻,帝王忽然收紧手臂:“棠棠。”
语气里带着迟疑,“朕知道,你一直看重许砚川。”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但是这一次,朕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朕不能让他接手许承渊的位置。”
婉棠贴在他胸前,听着那有力的心跳,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再抬头时,眼中却只剩温顺:“臣妾不懂朝政。”
她轻声道,“只是觉得可惜,皇上若能多一员良将,该多好。”
“倒是皇上,能和臣妾说这些,臣妾真的很感动。”
婉棠睫毛轻颤,眼中泛起盈盈水光,唇角却扬起一抹甜蜜的弧度。
她微微仰头,目光纯粹而热烈地望进帝王眼底:“这一刻,臣妾感觉不再是皇上的嫔妃,而是您的妻子。”
楚云峥眸色骤然转深,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皇上的妻子,只有一个人。”
声音低沉,“那便是皇后。”
他俯身,薄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但楚云峥的妻子,可以不是皇后。”
婉棠心头猛地一颤,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被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宠溺:“许洛妍的事惊动了太后,棠棠恐怕得去慈宁宫走一趟了。”
她在他怀中轻轻点头,鼻尖萦绕着龙涎香的气息:“臣妾明白。”
“记住,”楚云峥突然收紧手臂,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疼痛,“你虽是孤女,但你有朕。”
这句话像一柄钝刀,狠狠刺进婉棠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她忽然觉得眼眶发热,若眼前人只是楚云峥,不是帝王,该有多好?
“臣妾告退。”她迅速收敛情绪,屈膝行礼时脸上已重新挂起完美的笑容。
【哪儿是惊动了太后,分明就是萧明姝故意的。】
【没办法,谁让婉棠锋芒太露。萧明姝的心头大患,一直是能够和萧家平起平坐的许家。如今许家摆明了就是完蛋了,萧明姝要忌惮的,就是婉棠了。】
【即使只是一个孤女,可拥有了太多的恩宠,甚至还动了她的利益,那就是敌人。】
【这分明就是萧明姝给婉棠设的局。婉棠要是出面,就必须有一个人承担投毒的后果。只要婉棠亲自揪出祺贵人,就算是彻底得罪了祺家。后面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要是不能揪出祺贵人,这个屎盆子,必定是要扣在婉棠的头上。毕竟那一天的厨子,可是婉棠的人。】
婉棠安静的往前面走着。
心中冷冷发笑。
都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许洛妍喜欢玩阴的。婉棠照样能够应对自如。
可偏偏,皇后就喜欢将一切摆在明面上,让你去做选择。
殿外的汉白玉阶下,小顺子与李萍儿垂首侍立多时。
朱漆殿门开启,檐角冰凌正巧坠下一滴水珠,溅开一朵透明的水花。
婉棠扶着门框迈过门槛,脸色苍白。
小顺子一个箭步上前,“主子当心台阶。”
他虚扶着婉棠的手肘,声音压得极低。
李萍儿抖开大氅,十指翻飞系着领口丝绦。
婉棠盯着廊下渐渐消融的冰凌出神,那些晶莹的冰锥正滴滴答答落下泪珠般的水滴。
李萍儿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圆脸上绽开梨涡:“今冬雪灾能平安度过,全赖娘娘未雨绸缪。倒也避免了丰都的惨状。”
她忽然噤声,但望着婉棠的眼睛亮得惊人,瞳仁里只映着主子单薄的剪影。
婉棠唇角扯出个苦笑,“慎言。这是皇上洪福齐天,诸位大人鞠躬尽瘁的功劳。”
“明明就是娘娘的本事。”李萍儿急得跺脚,腮帮子鼓得像只河豚,“您提前三个月就开始准备,衣带渐宽写救灾章程,还有……”
“住口!”婉棠广袖一甩。
见李萍儿还要争辩,她直接别过脸去,耳垂上的东珠坠子剧烈摇晃。
小顺子突然上前半步,声音像浸了冰水:“主子,坊间现已传得沸沸扬扬。”
他喉结滚动,“说婉嫔娘娘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连童谣都编出来了。”
婉棠浑身一颤。
她抚着尚未显怀的腹部,一开始,确实动过借民望晋位的心思。
直到许砚川出现,看见皇上审视许研川时阴鸷的眼神,才惊觉这是道催命符。
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后宫终究和前朝不同。
名声威望能通过民声来推动,可后宫的位置,只有皇上能给。
既是皇上的女人,自所有一切都要捏在皇上手中,由他做主。
这边是后宫生存的铁律,一旦破坏,这场游戏,便要提前结束。
“什么样的童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飘忽得像檐角的冰溜子。
小顺子清了清嗓子,哼出的调子诡异得令人毛骨悚然:“金銮殿上龙瞌睡,朱墙里头菩萨醒……”
婉棠脚下一个趔趄,气音颤抖:“想尽一切办法,阻止这种声音!”
【许洛妍如今是真的死了,婉棠也要下线了吗?】
【谁知道呢?这后面的剧情,完全就不按照原着发展了,根本看不懂啊!】
【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堂堂活着。毕竟最后三皇子登基,棠棠就是太后。】
【对,棠棠活下来,做太后。】
婉棠的手,轻轻的覆盖在小腹上。
自己怀的,是皇子吗?
景仁宫内,暗香浮动。
殿内沉水香的气息浓得几乎凝滞,皇后萧明姝端坐在紫檀鸾凤宝座上。
婉棠刚踏进朱漆门槛,两侧嬷嬷立刻钳住小顺子和李萍儿的胳膊,将他们阻挡在景仁宫外。
婉棠广袖下的手指猛地蜷缩,面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浅笑,莲步轻移间裙裾纹丝不乱。
殿中央,祺贵人正以额触地。
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话:“求娘娘开恩,大皇子昨夜又哭了一宿,臣妾听得实在是难过。”
“大皇子还想,如何能够离得开娘亲。”
“求求皇后娘娘了,让臣妾给大皇子喂口奶,也好全了做娘亲的心。”
“娘亲?”萧明姝忽然轻笑,“妹妹糊涂了。这紫禁城里的龙子凤孙,都该唤本宫母后才是。”
她垂眸抿了口茶,盏盖与杯沿相碰的脆响让祺贵人浑身一颤。
“一个贵人而已,如何能给皇子做娘?”
祺贵人眼中的光逐渐消失。
以祺齐的官位,只要皇子落地,便能晋升位分。
分明是皇后一再作梗。
婉棠将一切看在眼中,不动声色走进去。
婉棠正欲屈膝行礼,萧明姝已抬了抬手:“婉嫔有孕在身,免礼罢。”
立即有宫女搬来缠枝牡丹绣墩,却在放置时故意偏了三分,让婉棠不得不斜着身子虚坐。
“近日审王静仪审得本宫头疼。”萧明姝忽然叹息,指尖按着太阳穴,“她口口声声说许答应死于投毒。”
她突然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惊得祺贵人瑟缩了一下,“结果验尸,还真验出了问题,当真是中毒!”
婉棠看见皇后凤目斜睨过来,眼底似有寒芒闪过:“连怀着龙种的妃嫔都敢下手,当真是丧尽天良!”
“谋害皇嗣,那可是诛九族的重罪,本宫不得不查!”
婉棠抚着隆起的小腹,心中嘲讽。
“那是自然,有皇后娘娘做主,自然能水落石出。”
萧明姝点点头:“说的很好。”
神色一变,冷着脸说:“本宫审问王静仪时,倒是给了本宫很多意想不到的惊喜。”
“婉棠,王静仪指控,说凶手是你!”
“你,如何解释?”
皇后说完之后,不紧不慢的从袖笼里面拿出一个泥娃娃。
婉棠盯着泥娃娃,表情严肃。
那真是自己母亲的泥娃娃,不是一直被王静仪藏起来了?
如何会,落入皇后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