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扎着,从地上捡起一块陈桃花做的b号样品黄桃,又颤抖着手,从桌上拿起一本崭新的实验记录本和一支笔。
他沉默了许久。
最终,他抬起头,用一种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对着门口的方向,那个正探头探脑,一脸不知所措的陈桃花,问出了他这辈子,最艰难,也最重要的一句话。
“陈……陈顾问,请问……您这个配方里,冰糖和水的初始比例,大概是多少?”
当钱振华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整个技术科的归属问题,便尘埃落定。
张耀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他知道,征服一个像钱振华这样的技术狂人,靠的从来不是权力,而是更高维度的认知和更宏大的目标。
你必须先摧毁他的世界,再为他建立一个全新的,他无法抗拒的世界。
从这一天起,罐头厂的“心脏”——技术科,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模式运转起来。
钱振华,这个昔日里高高在上的总工程师,彻底变成了一个工作狂。他带着手下的几个技术员,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
他们把陈桃花的每一个操作步骤,都进行了量化分析。
用什么锅,多大的火,熬煮多长时间,什么时候放冰糖,什么时候放黄桃,每一步,都精确到了秒和克。
陈桃花这位“首席顾问”,反而成了最清闲的人。她每天的任务,就是按照自己的感觉,做出一锅“标准样品”。然后钱振华他们,就围着这锅样品,用各种仪器进行检测、分析、记录。
一开始,技术科的人对陈桃花还带着一丝敬畏和客气。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位顾问,除了做黄桃好吃,对其他事情一概不懂,而且性格温和,从不发号施令。
于是,办公室里就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陈顾问!今天的样品,糖水澄清度比昨天下降了百分之零点三!是不是你今天熬煮的时间,多了五秒钟?”
“陈顾问!这块果肉的硬度,只有八牛顿!不合格!是不是你选的桃子,熟得太过了一点?”
钱振华拿着个小本子,跟在陈桃花屁股后面,吹毛求疵,态度比以前当总工时还要严厉。
陈桃花被他问得晕头转向,只能连连点头:“是是是,钱助理说得对,我下次注意……”
王队长在一旁看得直撇嘴,偷偷跟张耀嘀咕:“耀子,你看那个姓钱的,哪像个助理,简直像个监工!把桃花使唤得团团转!”
张耀只是笑了笑,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桃花能自己解决。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有灵魂的“土方子”,加上一个有数据的“科学脑”,两者结合,才能创造出最强大的产品!
……
技术科在攻克难关,生产车间,则彻底变成了一片热火朝天的战场!
“底薪加计件,上不封顶”这八个字,像最猛烈的兴奋剂,注入了每一个工人的血液里。
整个工厂,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
蘑菇生产线上,工人们的手速快得出现了残影。清洗,分拣,装罐,封装,每一个环节都衔接得天衣无缝。以前一天才能完成的产量,现在半天就干完了!
赵铁军这个车间主任,拿着个秒表,在生产线旁边来回踱步,嗓子都喊哑了。
“快!再快点!三组的,你们手脚利索点!没吃饭吗?你们看看人家一组,今天的计件工资都要突破五块钱了!”
“谁今天能第一个完成一千个罐头的封装,我个人,再奖励他五块钱!”
“轰!”
工人们的眼睛更红了,手上的动作快得几乎要冒出火星子!
钱!
实实在在的钱!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能刺激人的斗志了!
以前,大家是磨洋工,盼着早点下班。
现在,大家是抢着干,求着加班!甚至为了抢一个好操作的位置,差点打起来!
整个工厂,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野蛮而又充满活力的生长状态!
王副县长来看过一次,被车间里那股子冲天的干劲,吓了一大跳。他拉着张耀的手,感慨万千:“张厂长,你这哪里是工厂啊,这分明就是一支虎狼之师!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思想教育,都不如你这‘计件工资’来得实在!”
张耀也顺势进行了第二次人事调整。
他正式任命王大山为生产副厂长,总管全厂的生产调度。
任命一车间主任赵铁军为生产部经理,负责所有车间的具体管理。
同时,将那几个之前在品鉴会上,顶着压力把票投给钱振华的老顽固,全部以“思想僵化,跟不上工厂发展节奏”为由,调离了管理岗位,让他们去仓库看大门。
这一手“胡萝卜加大棒”,让所有中层干部心里都敲响了警钟。
他们彻底明白了,在这个厂里,想要往上爬,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跟着张厂长,不折不扣地完成任务,拿出成绩!
任何倚老卖老,拉帮结派的行为,都只有死路一条!
短短一个星期,整个罐头厂,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被打上了深深的“张氏烙印”。
他,成了这个庞大工厂里,说一不二的,唯一的王!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罐头厂即将乘着这股东风,一飞冲天的时候。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却在悄然酝酿。
这天下午,张耀正在办公室里,听着老会计汇报这两个星期的生产成本和利润。
“张厂长,不得了啊!”老会计扶着老花镜,激动得满脸红光,“按照现在的生产效率,刨去所有成本,光是蘑菇罐头这一项,我们一个月,纯利润就能超过三十万!这……这简直是在印钱啊!”
张耀点了点头,对此并不意外。
他正准备安排黄桃罐头的上市计划。
办公室的门,突然被“砰”的一声,猛地撞开!
王队长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红着眼睛冲了进来,他的手里,攥着几张印刷粗糙的纸,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发白了。
“耀子!出事了!出大事了!”
王队长的声音都在发抖,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愤怒和惊慌。
“王叔,怎么了?慢慢说。”张耀皱了皱眉,示意他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