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院本就不是外男能乱进的地方,规矩森严。
若有不慎,便是授人以柄。
何况这事从头到尾都透着古怪。
假传夫人之名,地点偏僻,时机巧妙,分明是有人设局。
他怎能贸然行事,落入圈套?
川旋使劲回忆,眉头皱得紧紧的。
“好像是齐姑娘的贴身丫鬟,叫……叫棠儿。”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
话刚出口,他自己也醒过味来了,瞳孔猛地一缩。
坏了!
他心头一沉。
要是真出事了,怎么会轮到齐家小姐的人来报信?
一个贴身丫鬟,怎会孤身一人深夜前来通风报信?
这不合常理!
“大人,是齐姑娘故意想让您过去!”
川旋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几分惊慌。
楚翊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的沉默,胜过千言万语。
川旋讪讪地摸了一下鼻子,干笑两声。
“齐姑娘对您,还真是不死心啊。”
他小声嘀咕着,像是自言自语。
“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真是执着得让人吃惊。”
当年齐老尚书还在时,膝下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小女儿。
有回府中宴客,老尚书喝多了酒,脸颊泛红,便当着众人的面玩笑说要把两人凑一对。
他说得轻巧,语气里满是宠爱和随性。
可那句话,偏偏被齐思玉听了进去。
楚翊当时就推了,神情认真。
他说:“身份差太多,我一个布衣,配不上齐家千金。”
他这话不是客套,也不是故作清高。
可这句玩笑,齐思玉当真了。
她眼波流转,脸颊微红。
从那天起,她的目光就再也离不开他了。
哪家姑娘不喜欢优秀的人呢?
更何况楚翊长得俊,眉目如画。
才学更是出众,诗词文章信手拈来。
谁见了不动心?
从她第一眼看到他起,心就拴住了。
她打定主意,非他不嫁。
这一念,便是十年如一日,从未动摇。
可惜,情深不寿,单相思最是伤人。
她痴心守候,他却始终无动于衷。
在他眼里,她始终只是师妹,是长辈家的小姐。
他从未动过别的念头,也从未越界半步。
当年回绝老尚书的话,也不是客套。
他身世坎坷,自幼父母双亡,寄人篱下。
他吃过太多苦,早已练就了一副冷硬心肠。
他根本不信权贵之间的温情。
就连对齐老尚书,他也留着三分防备。
他太清楚了。
一旦娶了高门闺秀,就得被无数规矩绑住。
他将再也不能随心而行,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做自己。
“大人,”川旋咬了咬牙,胆子不小,竟敢当面问这个,“齐姑娘模样好,人又聪慧,背后又有齐家撑腰,您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楚翊的脸色。
楚翊斜他一眼,眸光如刀。
他淡淡开口带着寒意:“舌头要是嫌多,可以割了。”
川旋顿时吓得缩脖子,脸色煞白,双腿发软。
“是小的多嘴,该死该死!”
他连忙低头,双手抱拳。
楚翊微微抿着嘴,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冷笑。
他缓缓开口:“以后这种凭空捏造的事,别让我再听见。”
“是,小的明白。”
川旋颤巍巍地应道,双手抱拳,掌心全是冷汗。
他真是糊涂了,怎么竟会一时疏忽,忘了自家主子最厌恶的,便是那些关于男女私情的风言风语?
楚翊素来心高气傲,最看不得旁人将他与哪家闺秀扯上关系,更别说这种毫无根据的传闻了。
楚翊猛地甩了甩宽大的衣袖,转身大步离去,步履沉稳而急促。
舒窈从假山后悄悄探出小半个脑袋,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显然方才的对话让她听得入神。
果然被她猜中了,楚翊与那位齐家小姐之间,定然藏着些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否则,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姐,怎会突然成为他避之不及的话题?
又怎会让一向沉稳的他露出如此明显的烦躁?
“怪不得上次见面时对我态度那么差……”
舒窈抿了抿唇。
“原觉得我抢了她本该拥有的位置,心里不痛快罢了。”
可话说回来,那齐思玉也不咋样,举止做作。
说话带着几分刻意的矜持,让人看着就生厌。
就见过两回面,舒窈便已察觉。
那姑娘心眼极小,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还爱端着架子。
处处显摆自己的教养与才学,实则不过是个自视清高、徒有其表之人。
这样的人,哪怕在外名声再好。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也不过是个绣花枕头。
若真成了楚家主母,怕是叫人不得安生。
这样的人,又怎会是能与楚翊共度一生的良人?
“先不急,再等等吧……”舒窈轻叹一声。
她微微一笑。
“等我暗中替楚翊寻个真正温柔贤淑、知书达理的姑娘,让他心悦诚服地点头,我才能安心离开。”
当初楚家在她落难之时收留她,给她名分,庇护她周全。
这份恩情,她从未敢忘。
她虽名义上是楚家主母,实则只是个借名暂居的外人,占了人家正妻的位置,说到底,她心里总有些理亏。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替楚翊挑个真正配得上他的媳妇,把这桩婚事办得妥妥帖帖,也算是还了楚家这一份厚待。
想到这儿,她心头的愧疚与忐忑顿时减轻了许多。
她刚想从假山后缓步走出,忽然眼角余光瞥见远处小径上人影晃动。
竟是齐思玉带着她的贴身丫鬟棠儿,正朝这边快步走来。
舒窈心头一紧,身子往假山深处一靠,屏住呼吸,躲得严严实实。
“人怎么还没来?你确定把话传到了?”
齐思玉微微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她的脸色越来越着急,眉心紧锁,唇角微微下压。
丫鬟棠儿连忙点头,语气极力维持坚定:“小姐放心,奴婢没撒谎。我亲口跟楚大人的小厮说了,一字不落地交代清楚。他也答应立刻去书房传话,还当着我的面进了门。二门的王婆子也亲口说,刚才看见楚大人披着外袍,匆匆往这来了……”
“那你是不是指错地方了?”
齐思玉猛地扭头,眉头紧皱,“你说是静尘亭,可现在人都没影儿,是不是你口误了?还是你根本记错了?”
“没有啊,奴婢说得没错,就是静尘亭!”
棠儿吓得脸色发白,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奴婢连路都没敢走岔,一路上还反复确认了好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