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川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手中的刀灵巧地在最大的一串烤肉上划开一道口子,让里面粉红色的肉和晶莹的油花暴露在炭火的热力下。
又是一阵更响亮的“滋滋”声和更浓郁的焦香弥漫开来。
这时他才微微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卡鲁那张年轻脸庞,又掠过周围所有屏息等待他“神谕”的战士。
“不用管。”
“只要那些子弹不落到我们头上,就让他们打。”
“打累了,打光了,正好省心。”
“省……省心?”马萨卡瞪着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帕亚!那些……那些人敢把主意打到您身上!这是对神明的亵渎!是对我们所有战士的羞辱!”
“让我带人过去!把他们肮脏的头颅割下来,插在长矛上,献给帕亚!”
“对!杀了他们!”
“敢打帕亚的主意!撕碎他们!”
“用我们的怒火烧死他们!”
马萨卡的怒吼瞬间点燃了周围战士压抑的怒火。
几千张涂满油彩的面孔因愤怒而扭曲,几千双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野性的凶光。
几千柄骨矛、石斧、还有几千支缴获来的锈迹斑斑的砍刀被高高举起,在烈焰映照下反射着冰冷的寒芒。
狂野的咆哮声浪再次压过了远方的枪炮。
原始的战斗欲望在血液里沸腾,只需李小川一个点头,这群骨子里却依旧流淌着丛林法则的战士,就会化作最嗜血的洪流,扑向那片黑暗的战场。
李小川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放下了手中的军刀,拿起旁边一个同样银亮的金属小酒壶,拧开盖子,慢悠悠地抿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暖意,也给了他短暂的思考间隙。
他环视着这群因他而狂热、也因他而随时准备赴死的战士,目光深邃。
这些单纯而勇猛的生命,是他此刻立足的根基,也是他精心编织的盔甲。他需要他们的狂热。
但此刻,他更需要他们的……冷静。
“马萨卡,”李小川的声音依旧平稳,奇异地压制了那躁动的声浪。
他放下酒壶,目光落在马萨卡那张因暴怒而涨红、泥彩剥落的脸上。“他们不是想杀我。”
“啊?”
马萨卡巨大的身躯猛地顿住。
周围的咆哮声也骤然低了下去。
不是来杀帕亚?
那他们……在打什么?
李小川的嘴角微微向上:“他们……是想‘请’我……”
“请我去他们的地方,为他们制造……一些强大的武器。”
“请……请帕亚?”卡鲁失声叫了出来,少年清亮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他手中的骨矛“当啷”一声掉落在沙地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火光中李小川那平静得近乎神性的侧脸。
“制造……更强大的武器?”
另一个年长些、脸上皱纹如同刀刻的老战士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难以言喻的敬畏光芒。
他猛地看向李小川,又看向远方那不断闪烁致命光芒的黑暗。
“连……连外边世界的人……都想请帕亚去造武器?”马萨卡巨大的身躯晃了晃,手臂终于缓缓放了下来。
他脸上残留的暴怒如同潮水般退去。
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朝圣的狂热光芒,紧紧锁在李小川身上。
原来那些人并非亵渎者,而是……匍匐在神明脚下的、卑微的乞求者!
帕亚的伟大,早已超越了丛林和部落。
连远方那些掌握着着强大武器的可怕存在,都要低下他们高傲的头颅!
原始部落这些战士们脸上的愤怒、困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迅速被一种更加汹涌澎湃的、近乎盲目的崇敬所淹没。
他们看着李小川,眼神炽热得如同在仰望真正的、行走在人间的神只。
连外边世界那些掌握着恐怖力量的强者,都要求着帕亚!
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能证明帕亚的伟大与力量?
李小川的目光平静地迎接着这些狂热崇拜的目光,心中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不起波澜。
他重新拿起刀,继续翻动那几串烤肉。
油脂滴落,香气四溢。
不过他目光却越过跳跃的篝火,投向那片被枪口焰和爆炸闪光不断撕裂的黑暗夜空。
每一次闪烁,都代表着一次现代杀戮的高效完成。
如果是几个月前……
李小川握着刀的手指关节,在火光照不到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绷紧了一下。
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精密的仪器。
那时,他或许会为那些可能来自故国的身影而揪心,会为那些消逝在异国他乡的生命而泛起一丝无用的涟漪。
但现在……
他的嘴角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片大陆亘古如此——弱肉强食,血与火浇灌着每一寸贫瘠的土地。
而他,也不过是在这残酷的棋盘上,为自己争得了一枚棋子的位置,而非任人宰割的鱼肉。
国与国,势力与势力,那些冰冷的代号背后,是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利益机器。
它们的碰撞与碾轧,如同巨大的齿轮咬合。
个人的意志、情感、甚至生死,在它们面前都渺小如尘埃。
这不是一场他能靠呼喊“停手”就能中止的冲突。
即使他此刻冲过去,将自己暴露在所有的枪口之下,声嘶力竭地要求停战,结果会如何?
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特工,那些正在喷射火舌的武装车辆里的士兵,他们只会将他视为一枚更重要的、必须抢夺或摧毁的棋子。
而不是一个能左右棋局的人。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些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报告措辞:
“目标试图干扰行动,已被‘保护性’控制”或者“为避免目标落入敌手,已进行‘必要处理’”。
李小川的目光扫过营地边缘那些在火光与黑暗交界处那警惕地注视着枪声方向的原始人哨兵。
他们手中紧握着原始与现代混杂的武器——磨尖的骨矛、沉重的石斧,还有几支缴获来的、保养得并不精良但足以致命的AK步枪。
他们黝黑的皮肤上涂抹着象征力量和守护的油彩。
眼神在跳跃的火光下闪烁着野性的警惕和一种……为“帕亚”而死的绝对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