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格物馆刚开了半月,贡院门口就冷清得能跑马。
往年这时候,举子们早挤着看榜了,如今却只竖着块木牌,上面写着\"崔、卢、李、郑、王五家子弟,暂不赴考\"——墨迹黑沉沉的,看着像道战书。
消息传到尚书省,狄仁杰正翻着科举名册叹气。
名册上划了红圈的名字,倒有一半是五姓七望的子弟。
\"这是要拿罢考逼宫啊。\"他敲着名册对同僚道,\"他们嫌格物科占了经义的份额,又恨恪记的商队抢了田地的利——这是新旧仇一起算。\"
果然,没过两日,崔家的老族长就带着卢、郑两家的人闯进朝堂。
老头拄着拐杖直戳地砖:\"太后!科举本是选贤路,如今掺了'算学''格物'这些末技,是要让学子都去当工匠吗?若不废了这些杂科,我五姓子弟绝不入考场!\"
武后端着茶盏没动,指尖在盏沿划了圈。她早料到这些老牌士族会跳脚——格物科招寒门子弟,恪记的商队让庶民有了活路,都在抢士族的根基。
\"崔老族长这是在教哀家做事?\"武后突然笑了,声音却冷,\"去年关中赈灾,恪记捐的粮比五姓加起来还多。如今朝廷要选能做事的人,倒成了错?\"
崔老头被噎得脸发红,甩着袖子就走:\"太后不听良言,咱走着瞧!\"
他没看见,武后捏着茶盏的手指,已经泛白了——这些士族盘根错节,朝堂上一半的官都沾着他们的亲,真闹起来,还真不好收场。
消息传到安西时,李恪正看着新送来的名册笑。
名册上是中原赶来的寒门举子,足有三十多人,领头的是个叫刘晏的少年,才十五岁,却能背出《几何原本》的前二十条定理。
\"五姓罢考,倒是给咱送了人才。\"
李恪把名册递给杜明月,\"你在安西开个'实务科',考算学、工程、商算——中了的就留安西当吏,给的俸禄比长安还高两成。\"
程咬金在旁边啃着胡饼嘟囔:\"那些老顽固就是怕了。他们子弟只会背经书,哪会算粮仓容积?真考格物,他们连榜尾都站不住!\"
安西的招考告示一贴出去,中原的举子更往这边涌了。
有个曾在长安国子监读书的举子,捧着安西的考题直抹眼泪:\"同样是考丈量,长安只考'方田术',安西却问'梯田怎么算'——这才是真要做事啊!\"
这事传到崔家祠堂,气得崔老头把茶碗都砸了。
\"李恪这是挖咱的根!\"他拍着桌子喊,\"寒门子弟去了安西,回来更不会把咱放眼里!\"可卢家的人却犯了嘀咕:\"要不...偷偷让子弟去考?听说安西的官虽远,却能直接管工坊,比在长安熬资历强...\"
武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她让人把崔家在洛阳的两处庄园划给了恪记商队,又下旨让江南的盐铁使换了人——新使是寒门出身,最恨士族占着资源不干事。
\"太后这是又打又拉啊。\"狄仁杰私下对心腹道,\"既压着五姓,又不把他们逼反——她是想借李恪的手,磨磨这些老士族的锐气。\"
果然,没过几日,郑家就偷偷派了人去安西。
使者穿着商队的衣服,见了李恪就递帖子:\"我家主说...若安西的实务科肯收郑家子弟,愿捐五千石粮助安西修渠。\"
李恪接过帖子笑了——五姓七望看着铁板一块,实则各有算盘。
郑家在五姓里最弱,怕是怕真被挤出权力圈。
\"粮就不必了。\"李恪对使者道,\"让郑家子弟来考便是——但得跟寒门举子一起考,考不过可不留情。\"
使者忙点头:\"该!该!\"
消息传到长安,崔老头气得差点晕过去。
他让人去质问郑家,郑家却只回了句\"为家族计,不得不如此\"——罢考的阵营,竟先从内部裂了道缝。
这时候,安西的实务科已经开考了。
刘晏拿着笔算水渠坡度,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他算的法子,正是杜明月教的\"勾股定理\",比老吏用的\"丈量法\"快了三倍。
李恪站在考场外看,心里透亮——五姓七望罢考,看似是冲着格物科,实则是怕寒门崛起。
他若能把这些寒门子弟扶起来,才是真的断了士族的根基。
可他没料到,崔家竟下了狠手。
当晚,安西的考棚外突然着了火,火借风势往棚里窜——幸好秦红梅早派了女兵守着,用水龙(杜明月改的抽水机)把火浇灭了。
\"是崔家的死士。\"秦红梅拎着个没烧完的火把进来,火把上缠着崔家特有的青布条,\"他们怕考不过,就想毁了考场。\"
李恪捏着布条没说话,眼里却起了寒。
他突然对长孙冲道:\"你去拟个文,把五姓罢考又纵火的事,印成告示往中原传——让天下人看看,这些'圣贤门第',到底是什么嘴脸。\"
风从考棚的破窗钻进来,吹得烛火直晃。
刘晏还在埋头答卷,笔尖在纸上写着\"梯田算学\"的答案,浑然不知长安的崔家祠堂里,崔老头正对着祖宗牌位咬牙:\"就是拼着名声裂了,也不能让李恪把寒门扶起来!\"
远处的驼队又到了,商人们带来个消息——武后下旨,要在洛阳也开个格物馆,规模比长安的还大。
李恪望着长安的方向笑了。
武后这是坐不住了,想亲自抓格物的权。
只是...她和五姓斗起来,倒正好给了安西喘息的功夫。
只是那偷偷去安西的郑家使者,回去后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风波?谁也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