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村里许久不曾再响起的大喇叭再次响起。
赵京翔在石头村办公室里朝着话筒“喂喂喂”个不停，紧接着就开始宣布海岛原住民的搬迁好处。
“各位乡亲们，专家们预测咱们海岛呢附近海域未来几年内还会有风暴潮，所以上级派我来给大家伙做搬迁工作。”
“我为大家伙争取到好福利，从今天开始愿意搬离海岛去大西北发展的，每家每户发放50元钱，大家伙速速来报名……”
晒场上，凌欢妩跟着婶子们一起驻足听着广播里的内容。
婶子们个个直摇头，全都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大西北？听说那里的地硬得跟铁块一样难种粮食，还不如咱们这呢。”
“难种粮食一回事，咱们吃惯了海鲜，去那里一年到头估计一条小虾米都吃不到，你说咱们去不是要纯纯饿死，我才不去。”
“饿死是一回事，那边还下雪，估计会冻死，我也不去。”
听着婶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凌欢妩其实心里都明白，他们真正不想搬离的原因不是这个。
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弯潭岛居民。
大婶子她儿子在几年前在部队里也牺牲了，和她男人一样埋在滨海墓地里。
二婶子听说小时候跟父母一起出海遇到鲨鱼差点死了，是她娘为了救她，自己却死在那片海里没有再回来。
她娘残破的身躯最后也埋在那片滨海墓地里。
还有三婶子更是可怜，她好不容易等到新时代来临，摆脱了兼祧两兄弟的噩运，好不容易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爱人在一起，爱人也死在为她去城里买新衣服的路上。
她们嘴上没说出这些隐晦的事。
其实在她们失去家人和爱人的那一瞬，她们的灵魂和身体就跟着他们留在这祖祖辈辈都选择不肯离开的土地上。
婶子们继续去上工，没人理会广播里的内容。
大家该干嘛干嘛，完全当赵京翔在放屁。
赵京翔在村长办公室里从天亮等到天黑，竟没有一人来报名。
他带来的一袋子钱竟一分钱都没发出去。
村长吹了吹搪瓷杯上的茶末，漫不经心道，“我就说，压根不会有人来领钱，你还不信。”
赵京翔一个眼神瞪过去，老村长无奈闭了嘴，只好借口回家吃饭溜了。
村办公室门口，有身影在外头探头探脑，赵京翔眼睛一亮，以为是有村民来报名搬迁，赶忙出去迎人，“同志，这里领补贴……”
话还没说完，他在看见满脸青紫缩头缩脑的宋瑶瑶时，眼底的光彻底暗了下去。
“你来干嘛？不会是来给我下药的吧？”
现在的赵京翔对宋瑶瑶只有这个印象，感觉她会为了摆脱家暴老公，随时想爬他的床让他接盘三个孩子。
他又将领口的扣子往上扣了几分，一脸警惕道，“即便你给我下兽药，我看你这副样子也下不去嘴。”
宋瑶瑶摸了摸自己的脸，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强压下内心的酸涩，扯着脸上的疼痛朝他艰难露出苦涩一笑。
“赵同志，我不是来占有你的，我是来帮助你的，帮助你早点完成海岛搬迁计划！”
赵京翔上下打量她一眼，终是点点头让她进来，“像你这样的，属于部队家属，没法子领补贴哦。”
宋瑶瑶扯了扯唇，脸色难看，“放心，我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不会为了这三瓜两枣。”
赵京翔眯了眯眼，上下打量她一眼，满脸的嘲讽，“那就凭你，怎么帮我？”
宋瑶瑶自顾自倒水喝，挑眉勾唇，“你也知道当初凌欢妩和你父亲打赌的事吧，现在弯潭岛村民不肯搬，不就是因为凌欢妩那合作社，给了他们希望。”
“只要你帮我也成立一家手工业生产合作社，我就有办法搞垮凌欢妩的合作社，到时候我就再把我合作社撂挑子不干，岛上人就再没生计，他们不搬也得搬。”
宋瑶瑶说得头头是道。
赵京翔点了根烟轻嗤，“就凭你？我先前用了多少法子，欢妩她总是会有能力想办法把合作社盘活，你一个没上过学的泥腿子还能比得上她？”
虽然他这话说得极其难听，但宋瑶瑶丝毫不在意。
她可是上一世经历过90年代的，还能没法子唬住他？
宋瑶瑶往纸袋里掏了掏，掏出她连夜画的那些未来十几年潮流衣服，递到赵京翔跟前。
赵京翔漫不经心拿起眼前的图纸瞥了一眼，结果瞪大了双眼，手里的烟灰都惊掉了……
＊
“弯潭岛手工业生产合作总社”几个大字的招牌在隔壁村挂牌正式招人时，凌欢妩正拿着供销社发来的一笔大订单同大家伙宣布。
“各位，这次生产的是我们春季新款的劳动服，供销社说衣服试反响很不错，让我们再追加三千套订单，够我们忙活半个月的。”
“只要完成这次订单，我们合作社就能扩大，到时候我们再接制鞋的业务，你们家男人都能来上班，到时候我们都有活干了，上头就不会一直让我们搬离海岛，你们说是不？”
婶子们闻言连连点头，欢呼声一片。
“对，我不搬，我们也能有能力生活，不去大西北。”
“咱们得加油，一定得让他们知道，咱们不靠那50块钱也能闯出一片天。”
“对，咱们一起努力！”
一众婶子们一同打气。
铁蛋和钢炮也在一旁喜极而泣，抹着眼泪一同加油。
进合作社搬货的周书耀白了这两个光着膀子的娘娘腔，转而继续闲来无事托腮看着站在人群中央闪闪发光的凌欢妩。
眼见社里一片欢欣鼓舞的场景，门口一阵喧哗声传来。
“就三千件衣服的订单，就把你们高兴成这样，你们要知道我手上有五千件劳动服的订单，不得嫉妒死？”
宋瑶瑶她带着平日里和凌欢妩不对付的那几个隔壁村婶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合作社。
凌欢妩回头看向来人，一旁的婶子解释，她才知道宋瑶瑶昨日竟也成立了合作社。
在角落的周书耀见宋瑶瑶带人上门，以为她又和以前那样是来闹事的，赶忙冲上去伸手就要将她拉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