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的沉默像一根细细的藤蔓,缠绕在周祈年的心脏上,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
阳光透过落地窗,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那里面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期盼和恐慌。
最终,林笙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敲碎了周祈年眼中最后一点微光:“不了,我诊所还有事。”
她不忍看女儿瞬间黯淡下去的大眼睛,俯身将小姑娘软软的身子搂进怀里,柔声安抚:“小初乖,妈妈明天休息,明天一整天都陪你,带你去游乐园,好不好?”
小姑娘的失落显而易见,小嘴瘪了瘪,眼眶迅速泛红,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伸出小小的手指,带着哭腔说:“那……那我们拉钩钩!妈妈不许骗人!”
“好,拉钩钩。”林笙伸出小指,勾住女儿冰凉的小指,轻轻晃了晃:“妈妈保证,明天一定来接小初。”
安抚好女儿,林笙站起身,没有再看周祈年一眼,拿起自己的包,对白琴礼貌而疏离地点了点头:“阿姨,我先走了。”
周祈年看着她决绝转身的背影,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客厅,走向玄关,那股熟悉的、仿佛要失去一切的恐慌感再次攫住了他。
“我送你。”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坚持。
林笙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冰冷的拒绝:“不用。”
周祈年却像是没听见,大步跟了上去。
他无法忍受就这样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哪怕多一秒的同行,也是好的。
最终,林笙还是坐上了周祈年的车。
不是妥协,而是她知道,以他的固执,在周家老宅门口拉扯,只会让彼此更难堪。
车厢内一片死寂,熟悉的冷冽气息萦绕在鼻尖,林笙将头偏向窗外,看着沿途飞速倒退的街景,努力让自己的心绪如同这窗外的景物一般,不留痕迹。
周祈年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几次想开口,想说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哪怕只是问问她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但所有的话语都在触及她冰冷侧颜时,哽在了喉间。
他知道,她不想听。
车子最终平稳地停在了安笙诊所对面的路边。
林笙没有丝毫留恋,立刻伸手去解安全带,准备下车。
“笙笙。”周祈年的声音终于响起,带着一种耗尽全力的苦涩和卑微,他转过头,目光紧紧锁住她,那里面是再也无法掩饰的痛楚和绝望:“是不是……无论我怎么做,都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落在林笙的心上。
她解安全带的动作顿住,缓缓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邃复杂的眼眸。
林笙的目光很平静,平静得近乎残忍,仿佛在审视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
然后,她清晰地,一字一句地反问他,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周祈年,我什么时候给过你错觉,让你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希望?”
周祈年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在刹那间血色尽失。
她的话,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伪装,将他最后那点可怜的希冀也彻底粉碎。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林笙不再看他,利落地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下了车,径直走向诊所。
她的背影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留恋。
周祈年僵在驾驶座上,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诊所门内,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同行,只是他一场奢侈而痛苦的幻觉。
他颓然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眼,抬手用力按住了刺痛的眉心,嘴角扯起一抹自嘲弧度。
是啊,她从未给过他任何希望。
一直是他,在自作多情,在痴心妄想。
诊所里,晓晓正百无聊赖地整理着柜台,一抬眼,正好看到林笙从对面那辆熟悉的黑色豪车上下来。
她眼睛瞬间瞪圆了,等林笙一进门,就立刻八卦地凑了上去,压低声音,带着兴奋和好奇:“林医生!我刚才看到了!你……你是从周先生车上下来的?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林笙换白大褂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晓晓眨了眨眼,显然不太相信,又追问道:“那……那是快和好了?”
林笙系好白大褂的扣子,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晓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以后也不会。”
晓晓被她眼神里的冷意和决绝吓住,讪讪地闭上了嘴,不敢再多问。
林笙走到问诊桌前坐下,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对晓晓说:“明天我休息,陪小初,诊所就交给你了,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好的林医生,你放心!”晓晓连忙点头。
忙碌的工作暂时驱散了心头的纷乱。
问诊,开药,安抚病人……林笙让自己沉浸在这些日常琐事中,不去想那个男人痛苦的眼神,也不去想自己心底那丝莫名的、不该有的涩意。
晚上,林笙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回到公寓。
刚走出电梯,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她家门口的走廊里。
是唐聿礼。
他穿着深色的长款大衣,身形清瘦,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冷白的灯光下,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眼神却带着一种固执的期盼。
看到林笙,他立刻走上前,将手中的保温桶递过来,声音温和:“笙笙,你回来了,孙姨煲了你以前喜欢的排骨汤,让我给你送过来,她说你怀着孕,需要多补充营养。”
林笙看着那个保温桶,沉默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谢谢。”
她的语气礼貌而疏离。
唐聿礼看着她接过汤,却没有邀请他进去的意思,眼底的光黯淡了几分,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受伤:“笙笙……我现在,是不是连踏入你生活空间的资格都没有了?”
走廊的灯光冰冷地照在他脸上,将他那份小心翼翼和落寞映照得无所遁形。
林笙握着保温桶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感受到桶壁传来的温热。
她抬起眼,看着唐聿礼,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逾越的界限:“哥。”
她轻声开口,语气却异常清晰:“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希望我们之间,能保持一定的距离。”
“距离……”唐聿礼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看着她眼中那份疏离,面色紧了紧。
他努力维持着嘴角那抹勉强的笑意,眼神里却充满了卑微的乞求:“笙笙,我知道……过去我做了很多错事,伤你很深,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但我会改,我会一点点弥补,用行动证明,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哪怕只是让我像一个真正的哥哥那样,偶尔关心你,照顾你……”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哽咽的尾音,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
林笙看着他这副样子,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
她理解他忘掉那段纠葛后的无措和想要弥补的心情,但她无法轻易抹去那些刻骨的伤害和阴影。
有些界限,一旦跨过,就再难回到原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那丝复杂的情绪,声音依旧平淡:“汤我收到了,谢谢,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说完,她不再看唐聿礼那瞬间灰败下去的脸色,拿出钥匙,打开了房门。
“笙笙……”唐聿礼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还想说什么。
林笙却已经侧身进了屋,然后,在他面前,轻轻地,但无比坚定地,关上了房门。
“砰。”
一声轻响,隔绝了两个世界。
唐聿礼僵在原地,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目光沉痛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那个决绝的身影。
许久,他才缓缓垂下手臂,肩膀垮了下去,整个人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笼罩。
冬夜的寒意透过走廊的窗户渗进来,让他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门内,林笙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手中的保温桶还散发着温热,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唐聿礼身上那淡淡的陌生的气息。
她闭上眼,疲惫地仰起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事情总会变成这样?
她只想守着腹中的孩子,过平静简单的生活,为什么这些过去的纠葛,总要一次次地找上门来,将她拖入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旋涡?
第二天,林笙如约去了周家老宅接小初。
小姑娘早就穿戴整齐,背着心爱的小兔子书包,在客厅里翘首以盼。
一看到林笙,立刻就扑了过来,紧紧抱住她的腿。
“妈妈!你真的来了!我们拉过勾勾的!”小初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兴奋和幸福。
“当然,妈妈答应小初的事,一定会做到。”林笙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心中因为女儿的纯真而柔软一片。
白琴看着母女俩亲昵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叮嘱道:“玩得开心点,注意安全。”
林笙带着小初去了京北最大的室内游乐园。
一整天,她都抛开了所有烦扰,全心全意地陪伴着女儿。
坐旋转木马时,小初在她身前兴奋地挥舞着小手,玩海洋球时,母女俩笑作一团,在亲子餐厅吃饭,小初像个小大人似的,笨拙地用勺子给林笙喂她觉得最好吃的草莓蛋糕……
看着女儿无忧无虑的笑脸,林笙只觉得之前所有的挣扎和疲惫,在这一刻都得到了治愈。
这是她的珍宝,是她努力向前,想要好好守护的全部意义。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已是华灯初上。
林笙按照约定,将小初送到了周氏集团总部楼下。
她不想上去,也不想再与周祈年有过多的接触,便对女儿说:“小初,你自己上去找爸爸好不好?妈妈就不上去了。”
“好!”小初乖巧地点头,背着书包,熟门熟路地跑进了气派的一楼大厅。
林笙站在大门外,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然而,她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略显尖锐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质疑和嘲讽。
“哎哎哎!小朋友,你不能乱跑!找你爸爸?你爸爸是谁啊?在我们这栋楼里上班的人可多了!”前台小姐立马拦住了想要直接往里冲的小姑娘。
小初被拦住,有些着急,仰着小脸,认真地说:“我爸爸就是我爸爸呀,他在顶楼工作。”
“顶楼?”前台小姐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小初,又透过玻璃门瞥了一眼门外穿着简单素色羽绒服,未施粉黛的林笙,脸上露出了然又不屑的神情:“小朋友,撒谎可不好哦?你爸爸怎么让你还自己跑来公司找?”
她的目光转向门外的林笙,语气更加阴阳怪气:“外面那位是你妈妈吧?或者让你妈妈给你爸爸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我们这里管理很严格的,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都能随便进去找人的哦。”
她刻意加重了“小猫小狗”四个字,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显然是看林笙穿着普通,不像是什么豪门贵妇,便先入为主地认为她们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想方设法要攀附的女人。
要知道能在顶楼工作的可都是集团有名有姓的大人物,怎么可能会有穿着这么普通的太太,她在周氏做前台接待的这两年里,也见过不少那些豪门太太。
她现在自认为辨人的能力提高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