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猛地从那段猝不及防涌现的回忆中抽离,像是被滚烫的回忆灼伤。
她迅速偏开头,避开了周祈年停留在她脸颊上的指尖,那微凉的触感此刻却带着燎原的炙热,让她心慌意乱。
她后退一步,重新拉回那冰冷的安全距离,声音比这冬夜的雪更寒,刻意忽略了心底那瞬间的震荡:“不冷,说了不用你送,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说完,她决绝地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踩着越来越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公寓的方向快步走去。
周祈年看着自己落空的指尖,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脸颊冰凉的触感。
他眼底的柔光和那丝因回忆而泛起的涟漪迅速被更深的落寞和受伤覆盖。
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再次迈开脚步,固执地跟在她身后,像一个被遗弃却又无法真正放手的影子。
雪下得更大了些。
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在寂静的街道上无声飘落,很快就在林笙的头发、肩头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周祈年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同样满身落雪,但他浑然未觉,目光始终牢牢锁在前方那个纤细而倔强的背影上,生怕一眨眼,她就会消失在这片白茫茫的天地间。
这段回公寓的路,从未如此漫长而煎熬。
林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如影随形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紧紧缠绕,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加快脚步,他也加快,她故意放慢,他也随之缓下。
这种沉默的固执的跟随,比任何言语的争吵都更让她心烦意乱,一种莫名的委屈和怒火在她胸腔里堆积,几乎要达到临界点。
终于,公寓楼那熟悉的轮廓出现在了视野的尽头。
林笙几乎是跑着冲到了单元门下,带着一种终于要摆脱束缚的急切。
她站在屋檐下,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努力平复着因为快走和情绪激动而有些紊乱的呼吸,始终没有回头看那个跟了一路的男人。
周祈年停在了几步开外,没有再靠近。
他看着她的背影,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有些低沉模糊,却依旧清晰地传到了她耳中:“晚上注意休息,如果……如果哪里不舒服,肚子疼或者……就给我打电话。”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坚持:“我手机不关静音,我……就在楼下。”
这句话,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林笙积压了一整晚的所有情绪——
被骚扰的惊吓,后腰撞击的疼痛,对童可欣的担忧,被迫与他产生交集的无奈,还有此刻这令人窒息的,自以为是的“守护”!
她猛地转过身,眼眶因为激动而迅速泛红,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涌出,肆意流淌。
“周祈年!”她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在寂静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尖锐刺耳:“我说了我不需要!我不需要你这样做!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我不需要你守在这里!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让人讨厌!我讨厌看到你这样!我讨厌你这样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她一边哭一边喊,所有的理智和冷静都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原始的情绪宣泄。
然而,就在她情绪失控地哭喊时,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了周祈年的肩头。
他穿着深色的大衣,此刻肩头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连头发和睫毛上都沾染了白色的雪沫,在昏暗的光线下,他那张英俊却难掩憔悴的脸,竟透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固执和狼狈。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承受着她的怒火和指责,没有辩解,没有离开。
这副样子,与她记忆中那个永远矜贵从容,掌控一切的周祈年判若两人。
这副样子,让她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却也像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了她心底最柔软的角落,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涩。
为什么……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为什么不能干脆利落地放手,让彼此都好过?
“你滚开!我不需要你这样!”她的哭声哽咽,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周祈年看着她崩溃痛哭的样子,听着她一声声的“讨厌”,心脏像是被凌迟般疼痛。
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站在风雪里这样情绪激动地哭喊。
他大步上前,不顾她的挣扎和捶打,用尽全力,强势地将她冰冷而颤抖的身体紧紧拥入怀中。
“笙笙,别说了……”他将她的头按在自己同样冰冷的胸膛上,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难以抑制的心疼和颤抖:“我知道你讨厌我,我知道……可是刚才,我真的很担心你。”
他抱得那么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用体温去温暖她冰冷的身躯和破碎的情绪。
林笙被他紧紧箍在怀里,挣扎着,哭喊着:“你放开我!周祈年你放开!我不要你管!你走啊!”
可他的手臂却很用力,任凭她如何用力,都无法撼动分毫。
反而在挣扎扭动间,周祈年敏锐地感觉到怀里女人的体温似乎有些不正常的升高。
他心头一凛,立刻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
她在发烧!
这个认知让周祈年瞬间慌了神,所有的心疼无奈,坚持都化为了强烈的担忧和后怕。
她怀着孕,情绪激动,又受了惊吓撞到了腰,现在还在发烧……他怎么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回那个冰冷的公寓?
“你发烧了。”周祈年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必须马上去医院!”
“我不去!我不要你管!你放开我!”林笙还在挣扎,但力气因为发烧和情绪宣泄已经弱了许多。
周祈年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和涣散的眼神,知道不能再由着她。
他不再犹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周祈年!你放开我!”林笙惊呼,徒劳地踢动着双腿。
周祈年手臂稳稳地托着她,大步朝着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子走去,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强势和不容反驳:“你现在需要休息和检查,公寓你不能回了,我带你回老宅!”
“我不去老宅!我不去!”林笙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抗拒。
周祈年拉开车门,动作轻柔却坚定地将她安置在副驾驶座上,俯身替她系好安全带,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泪眼模糊的脸,声音压低,带着一丝提醒,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笙笙,小初已经睡了,如果你这样回去,一定会吵醒小初,让她跟着担心,你不想吵醒她吧?”
这句话带有一些隐隐的威胁,瞬间浇熄了林笙大部分激烈的挣扎。
小初……
想到女儿纯真的睡颜,她所有的抗拒和怒火都化作了无力地哽咽,只能愤恨凝视着他说他:“周祈年,你真的很卑鄙。”
周祈年垂下眼眸,帮她整理好衣服,没有应声,算作一种默认。
林笙瘫软在座椅里,别过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雪景,泪水无声地流淌,不再说话。
周祈年看着她终于安静下来,虽然依旧冷漠,但至少不再激烈反抗,心底稍稍松了口气。
他关好车门,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朝着周家老宅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与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林笙靠在椅背上,疲惫和发烧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她闭着眼睛,努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醒和疏离。
周祈年时不时侧头看她一眼,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和紧蹙的眉头,心一直揪着。
他加快了车速,只想尽快回到老宅,让她能好好休息。
回到老宅时,夜已经深了。
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廊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
周祈年抱着林笙,动作极轻地走进客厅,生怕惊醒已经睡下的白琴和小初。
他径直抱着她上了二楼,走向自己的卧室。
在卧室门口,林笙挣扎着要下来,声音虚弱却带着坚持:“我不去你房间……”
周祈年脚步顿住,低头看着她倔强的眼神,沉默了几秒,最终妥协,抱着她转向了隔壁的客房。
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大床上,拉过被子仔细替她盖好。
林笙一沾到床,就蜷缩了起来,背对着他,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周祈年站在床边,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转身去浴室,用温水浸湿了毛巾,拧干,然后回到床边,动作轻柔地敷在她滚烫的额头上。
林笙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动。
他又去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低声道:“喝点水。”
林笙依旧沉默。
周祈年看着她这副拒绝一切的样子,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在床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睡衣在衣柜左边的抽屉里,是新的,已经洗过了。浴室柜子里有新的毛巾和牙刷。”
林笙还是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放轻了,紧紧皱着眉头,仿佛当他不存在。
周祈年看着她紧闭的眼睫和因为发烧而愈发稚气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笑意。
她这样沉默的,带着点赌气性质的乖巧,比刚才激烈的抗拒,更让他心疼,也……更让他心动。
他知道她不想看到他。
他站起身,低声道:“你好好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事随时叫我。”
说完,他作势要离开。
然而,走到门口,他的手握住门把手,却迟迟没有拧下去。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的风雪声。
最终,周祈年还是转回了身。
他看着床上那个依旧背对着他,蜷缩成一团的身影,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坚持,打破了沉寂:“笙笙……”
林笙没有回应。
他顿了顿,继续用那种低沉的,带着商量却又无比固执的语气问道:“今晚……我睡沙发,可以吗?”
他看向角落那张看起来还算舒适的单人沙发,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请求:“你发烧了,我不放心,就留在这里,确保你没事,我保证不打扰你,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