桅杆村。
挑着担子的货郎，脚步轻盈的出现在村口。
村口玩闹的孩童立即围了上来，“货郎，货郎，有糖吗？有糖吗？”
货郎停下来，“有的，一文钱两颗。”
将孩子们面黄肌瘦的形象收进眼底，货郎的眉峰皱了起来。
“哇！这么便宜！！”
“货郎货郎，你快进来，进村，去我家，去我家，我要两颗，我要两颗！！”
“我也要，去我家。”
“去我家啊，我也要的，我大哥爱吃糖。”
……小家伙们你一言我一语，着急的不得了。
货郎的竹篾篓子被拽的晃悠起来，货郎也笑呵呵的，跟着孩子们的动作往前走。
进了村口，就能看到开阔的田地，稀稀拉拉的麦穗，坠着干瘪的颗粒，涨势差的让人皱眉。
“诶诶，有货郎来了，有货郎来了……”田里劳作的大人们听到动静看过来，发现是货郎，也开始叫嚷起来。
货郎会带来一些物美价廉的东西，不管是孩子还是大人都很喜欢。
没多久，货郎就被村民们围住了，“货郎，你有盐吗？我要半斤，多少钱？”
“十个铜板半斤。”货郎从竹篾篓子里掏出裁好的纸皮，给称了半斤。
听到才十个铜板半斤，那要盐的妇人眼睛一亮，盐可是四十文一斤，这也太便宜了吧，“货郎，再来五斤，我要五斤，这是十个铜板，你等会儿啊，我去家里拿钱。”便宜了一半，不多买点，下次可不一定有这机会。
货郎：……
“货郎，我也要三斤盐，你等我，我回去拿，我的铜板不够数了……”
有不少大人都需要盐，钱不够，又跑了，而其他赶过来的大人更多了，“货郎，你这里有吃食吗？带麸子的面粉也行。”
“我要鞋子，布鞋有吗？”
“我这只有入口的东西，平日里用的东西没有。”说着，货郎掏出一大兜块状的东西。
“这是什么？”有些佝偻的老汉好奇的抻着脖子看。
货郎打开麻布袋，露出里面灰色的块状物来，只见他站直了身子，高声道，“我这种是干粮，一块，就能管一顿饱，大家看看，我用水泡一下，就能得一大碗。”说完，货郎从篓子里掏出一只大碗和水囊来，巴掌大的干粮被他捏碎了扔进碗里，他倒了大半碗水进去。
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好奇的盯着碗里的东西，都想看看，到底是什么，竟然一小块就能填饱肚子。
当压缩饼干吸饱水，那灰色的东西竟然发了起来，肉眼可见的铺满了一只大碗。
“哇！”
“叔，尝尝味道。”货郎把碗递给老汉。
老汉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这能行？闻着香啊……”说着话，咽着口水，老汉眼睛盯在食物上，舍不得移开。
“哎，幺叔，你不吃，我……”有人想尝尝，刚开口，老汉已经接过去了，拿起勺子就是一大口。
香喷喷的湿漉漉的面糊糊在口腔里炸开，瞬间让老汉失了魂，一口接着一口，待回神，碗都让他舔干净了。
货郎笑看着一脸尴尬的老汉，“叔，好吃吗？肚子里有货了吧？”
“好吃，又香又甜，还有些咸味，好吃……”
“幺叔，你也不给咱留一口尝尝……”有人嫉妒道。
“哎，是诶，幺叔，你怎么一个人全部吃完了。”
“我这……”老汉羞赧的要解释，却被货郎的声音打断了，“我这个也不贵，一枚铜板两块，叔，你要不？这年岁，这样饱肚子的食物，过了这村，可就没了啊……”
“要，怎么不要，给我来二十块。”老汉立马开口道。
周围人一听，一顿饭就是半铜板，顿时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我这干粮，也适合孕妇，没长牙的孩子，还有卧床不起的老人，吃这个，也能起到补身体的作用，营养很丰富……”货郎继续推销。
营养是什么，大家听不懂，但是补身体，却是懂的。
谁家没个孩子，老人啥的，还有病患，要是吃这个就能对身体好，那比吃鸡肉划算多了。
“还可以用晒干的麦穗跟我换，一斤麦穗换三块，活着十五个铜板。”
“给我来十块，不，二十块……”
“我也要，我要三十块，你这个能放多久?”
“不受潮能放半年。”
“呵，能放那老些时间啊，给我来四十块。”
“哟。老叔，你咋这么舍得啊？给金孙买的啊？”
“可不，那小子养的面黄肌瘦的，要是能补起来最好。”
压缩饼干卖出了一堆又一堆，货郎的篓子里像是卖不完一样，大家要多少就能出多少货，还有要盐的村民，也都买到了自己想要的便宜盐巴，孩子们也买到了喜欢的糖果。
“唔，这个糖果味道好奇怪，好好吃哦，这是什么味道，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糖果。”小娃子喊着草莓味的糖，嘬的啧啧响。
大人们买到了自己想要的，逐渐散开去，周围的孩子倒是越来越多起来。
最后，货郎路涟漪被请到了村长家。
因为村长家的两个大金孙爱吃糖。
村长苏二强带着麦帽进了院子，“货郎，你可是还有糖？”
路涟漪看着眼前黒瘦的老汉，心里沉甸甸的，不管哪个年代，百姓永远都是最底层，也是最苦的。就田地里那些麦穗，别说缴税了，全用来吃，也养不活一家子吧？
湛娉想的买粮，不太现实。
“有的，村长，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村里，可是有富裕的粮食可以卖的？我愿意出比市价高一成的银钱。”
苏二强抬起头，一双精明的眼睛在货郎脸上逡巡，半响才道，“这年月，能不饿死都是幸运的了，哪能还有余粮。”
得到这样的答案，路涟漪一点不觉得奇怪，便点头道，“我这还有不少糖果，你们要，一文钱两颗，三文钱七颗。”
没想到买的多还更便宜，村长摘下麦帽，“你等一下。”
说完，村长就往屋子里去了。
至于货郎要麦穗的事儿，他随是有些怀疑，但也没多想，孩子爱吃糖，就给买点。
没多会儿，苏二强再次出来，身边跟着两个瘦的竹竿一样的小娃娃，那纤细的脖颈，看上去都快撑不起那大脑瓜了，看上去一点孩子的天真可爱都没有，比村口的孩子还瘦。
路涟漪的视线太过直白，苏二强一眼看懂，“孩子有些不舒服，吃得少。”
路涟漪没多问，“你要多少？”
“六个铜板，是十四颗吗？”
“是。”拇指大的粉红糖果，看着就诱人。
两个孩子看的眼睛都直了，口水不知不觉淌下嘴角。
苏二强熟练的用布擦掉孩子的口水，又递过来六枚铜板。
“那个干粮还有吗？我要四十块。”
“有。”
从村长家出来，路涟漪感觉一双脚沉甸甸的，感觉走不动，精神上的疲惫，让她难受至极。
……
湛娉进入路涟漪的院子，看到的就是正在发呆的她。
“你不是收粮食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路涟漪头也不回，幽幽道，“走了三座村子，一个比一个穷，村民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瘦弱，你说的收粮食，就跟说笑一样，你去看看那地里的麦穗，一亩地，能出五十斤都难。”还有百分之四十的赋税，还有徭役，这些东西就像是无数的山石压在百姓身上，他们每天都在躬耕那几亩薄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从未填饱过肚子。
湛娉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所以，我才有了想法。我要推翻这样沉重的赋税和徭役，让百姓们吃饱肚子，穿的暖暖的，再也不用活下去而发愁。”
“你要的物资，我有，不过，不能按照市价。”
湛娉诧异的看向身边的女子，“此话当真？”
“你不问问我收什么价格？”
“你会忧思百姓的疾苦，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闻言，路涟漪露出苦笑来，“你倒是会说话。不过，以你的能力，催生一批粮食来养活幽蓝的百姓，应该问题不大吧？为何还要买？”
“我这，三十颗，五十颗还行，你让我数百亩，数千亩一起来，我体内的能量会瞬间枯竭。”
“所以，你想说自己不管？纯粹靠买？”
“也不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总不能一直养着他们。一切，还需要从长计议。”
“等你从长结束，你治下的百姓已经饿死的差不多了。”
湛娉：……
“也不需要很久，就一个晚上，成不？我要跟幕僚谈谈，今晚书房里，你也来。”
路涟漪点点头，行吧，她倒是也好奇，这湛娉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傍晚，饭后。
路涟漪出现在书房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三位幕僚。
“诺依先生，您来啦。”湛娉起身，其他三人也跟着起身迎接。
路涟漪：……
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湛娉做了介绍，便招呼大家坐下，今晚的会议也就开始了。
“今晚的议题，就是城防这边，怎么处理的问题。”
路涟漪：???
没太听懂，啥意思？弄城防？
“这是城防的布图。”湛聘不知道从哪里弄出一张图，摊开在桌面上，众人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
路涟漪听着听着就觉着不对劲了，搞半天，是准备直接鸠占鹊巢，把城里的官员搞个狸猫换太子，全部替换掉。
错愕的看着正在激烈讨论中的湛聘，路涟漪第一次如此佩服同为女子的湛聘这种非一般的胆识。
就冲她这样敢想敢干，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还能有啥做不成功的？
虽说是参加会议，但是路涟漪全程都是旁观席位，不发一言。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武器库房，先生，这件事，就交给你了。这一处，是地下钱庄，是县太爷小舅子开的，我会让褚一随你一同过去，都给你。”会议到最后，湛聘说出了今日的目的。
路涟漪的视线落在湛聘画出的地点，搞半天，报酬还得靠自己去偷。
“我会安排好人排除万难，于三更时，您过去直接取走即可，自会有人善后。”
路涟漪幽深的视线落在湛聘脸上，后者面上都是真诚的笑意。
好一个空手套白狼，慷他人之慨。
不过，她也乐意去做，金银珠宝，谁不爱呢。
从书房出来，路涟漪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为了这小女子，她做了不止一次的梁上君子了，也不差这一回，未来，也许还有很多回。
什么叫效率，路涟漪第二天就见识到了。
以门槛为界限，外面的世界突然就乱了起来，嘈杂，吵闹，尖叫，怒吼，还有乒乒乓乓的声音响起。
褚一的出现，解了她的疑惑。
湛聘这奇葩，在昨天散会的一柱香时间后，直接就带了族内两千近卫，把城防点给端了，抓走的人，一个没杀，也不准备内部消化，而是全部关起来，送去修城墙，服劳役去了。
外面闹的，正是县衙那些人，包括县官的各路亲友，他们多年经商积攒和搜刮的产业，一夜之间，全部被清洗了，就连县官本人的资产，也被连根拔起。
除此之外，‘县衙’发布了免赋税和徭役三年的公告。
为了看公告，百姓们把县衙门口都堵起来了。
公告前，有几位读书人正声泪俱下的大声朗读公告内容，听公告的百姓则是低着头抹眼泪，孱弱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
路涟漪跟着褚一到了县衙外围，就进不去了，越来越多的百姓，把县衙前门围的水泄不通。
看着抹眼泪的百姓，听着他们一口一句青天大老爷，还有人跪在地上磕头致谢，路涟漪的心情很微妙，有些难受，沉甸甸的，却又有些说不出的感动，就像是苦尽甘来的那种难以言说的幸福。
这一刻，她觉得，不管湛聘的谋划能否成功，哪怕是只坚持一个月，一年，对于百姓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
她虽是过客，但，不经意间成了局中人。
竟然湛聘是她的保护目标，那就证明了一点，她是气运之子，自己帮着做些事半功倍的事，有利于她，大概率是不会违背历史的。
想明白后，路涟漪已然有了自己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