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岁止住笑,揉了揉宁白露的秀发,眼中满是化不开的笑意与宠溺。
“梓潼,你多心了。”
“你想得太复杂了。”
何岁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解释道:
“这位嘉皇叔,他的脑子里,装不下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送这尊金观音,目的只有一个,而且纯粹得很。”
“一,向全天下炫耀,他嘉王的封地,富得流油。”
“二,用这尊能闪瞎人狗眼的佛像,来讽刺朕这个皇帝的国库,前阵子穷得连内务府的耗子都养不活。”
“他这就是最简单、最粗暴、最愚蠢的……炫富与打脸。”
“至于下毒?下咒?那太考验他的智商了,他想不出来。”
宁白露彻底愣住了。
她那双能看透无数阴谋诡计的凤眸中,此刻只剩下无边的茫然。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位大玥的亲王,觊觎皇位的野心家,他的政治斗争手段,竟然……如此的朴实无华?
这已经不是权谋了,这简直像是两个村头的泼皮,在比谁家的猪更肥。
看着妻子那副世界观受到冲击的可爱模样,何岁心情大好,他对着那信使,朗声笑道:
“好!替朕谢谢嘉皇叔的美意!”
“告诉他,这尊金观音,朕与皇后,都很喜欢!让他务必督促工匠,早日完工,朕等着!”
不收白不收!
正好国库空虚,等那金疙瘩运来了,直接融了充当军费!
当初景明帝还在的时候,那位何典王叔就老做这种事。
景明帝还不止一次私下里吐槽,说何典王叔简直是他的皇族户部尚书。
没想到物是人非,何典还是这幅质纯的样子。
何岁只觉得心里真的暖暖的。
这种打脸多来些,我不怕脸疼!
“卿且退下吧,朕会为你安排休憩之地。”
信使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养心殿内,帝后二人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哭笑不得。
而就在这充满了荒诞喜剧的氛围中,小安子再次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神情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郑重。
“陛下,娘娘。”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宫外有人求见。”
“是那位……隐居江南的,荀景先生。”
“她说,特为观摩陛下举办的‘恩科’而来,想与陛下、娘娘,一叙。”
一座临近皇城的僻静小院内,荀景安然落座。
她煮着一壶江南带来的雨前龙井,袅袅茶香中,是她波澜不惊的面容。
关于那场“女科”放榜的风波,她早已尽数知晓。
那位宁皇后,竟将所有答卷公之于众,用最阳谋的方式,将那些世家贵女的脸面,连同她们背后的势力,一并踩在了泥里。
手段之凌厉,用心之狠绝,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三分。
她已递上名帖,言明“江南荀景,求见圣颜”。
在她看来,以当今天子的雷霆手腕,或许三五日内,便会有所回应。
届时,一场关于天下士子之心、关于大玥未来走向的博弈,就将正式拉开帷幕。
她有足够的耐心。
然而,她终究还是低估了紫禁城中那位年轻帝王的魄力。
名帖递入宫中,不过两个时辰。
夜幕刚刚垂下,小院的木门,便被悄无声息地叩响了。
叩门声不急不缓,三长两短,是一种江湖切口,更是一种试探。
荀景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那双古井无波的眼中,第一次,泛起了真正的波澜。
这么快?
而且,来的不是宫中传旨的普通内侍。
青雀上前开门,门外站着两道身影,一左一右,如同两尊沉默的门神。
左边那人,一身玄色暗纹内侍服,身形清瘦,面容俊秀,唯有一双眼睛,漆黑幽深,静如寒潭,正是那令百官闻之色变的东厂提督,王顺安。
右边那人,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不动如山,正是执掌缇骑、巡查天下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周淳。
东厂,锦衣卫。
皇帝的两柄最锋利的刀,此刻,竟联袂而来,亲自为她这个“江湖散人”引路。
这已经不是重视。
这是天子以最顶格的礼遇,在向她宣告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
王顺安那张总是带着一丝阴柔笑意的脸上,此刻满是恭敬,他微微躬身,声音带着太监特有的柔和,却字字清晰。
“荀先生,咱家王顺安,奉陛下口谕,请您入宫一叙。”
周淳则是抱了抱拳,言简意赅。
“周淳,奉旨护卫先生周全。”
荀景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她心中翻涌的惊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帝王的极致好奇。
好一个何岁。
竟用这般雷霆万钧又不拘一格的方式,回应了她的试探。
她想看看这位天子有多大的魄力。
而这位天子,直接将自己最强的底牌,亮在了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