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叶南几乎要喷出火的逼视。
叶修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抬手随意地指了一下府门外的方向。
“四哥,瞧您这话说的,腿长在您自己身上。”
“钱,您愿意给,是心疼弟弟,小弟感激不尽。”
“若是不愿意……”
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门在那边,自便。”
“小弟我,绝不强求。”
那轻飘飘的“自便”二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叶南紧绷的神经上。
他看着叶修那副油盐不进、有恃无恐的模样,再看看身后面色惶惶的冷家父子,以及周围那些虽然低着头但竖着耳朵的侍卫……
一股无力感,混合着滔天的恨意,瞬间淹没了他。
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鬼罗就像一把悬在他头顶的利剑,而剑柄,正握在这个他恨不得千刀万剐的八弟手中。
继续硬扛下去,叶修这个疯子真的可能把那些要命的秘密捅到父皇面前!
他不知道叶修知道多少,可万一呢……
他赌不起!
那一刻。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字:
“好!一百万两!给你!”
叶修脸上立刻绽放出真诚无比的笑容。
“四哥果然深明大义,体恤兄弟!小弟在此谢过了!”
他还不忘贴心补充道。
“至于鬼罗兄弟那边,四哥放心,小弟我定会让他‘安息’,绝不会再让他出来乱说话,给四哥添堵。”
这话听在叶南耳中,更是刺耳无比。
他猛地一甩袖袍,转身近乎逃离般地走向自己的马车,连一句场面话都懒得再说。
冷向左和冷眼见状,也慌忙跟上,灰头土脸,来时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叶修站在府门前,望着那匆匆离去的车驾,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化作一丝冰冷的嘲讽。
“老瞎。”
“少主,俺在!”
“准备一下,咱们的库房,看来又得扩建了。”
瞎乍浦嘿嘿一笑,竹杖重重一点地面:“得令!俺看四殿下这‘心意’,怕是比太子那份……更沉呐!”
……
四皇子府邸书房内,气压低得令人窒息。
叶南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窗前,身形僵硬,一言不发。
他胸膛剧烈起伏的弧度,显露出其内心远非表面这般平静。
能平静?
草!
平白无故损失了一百万!
简直日他娘的!!!
冷向左和冷眼父子垂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额上冷汗涔涔,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从叶南身上散发出的怒火与屈辱。
毕竟。
被叶修那般的敲诈勒索,简直见鬼了。
但最终。
冷向左还是承受不住这可怕的沉默,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殿……殿下,老臣实在没想到那叶修如此奸猾歹毒,居然……”
“反过来要挟殿下!”
“更没想到眸儿她……会如此不顾廉耻,当众……”
“唉!都怪老臣教女无方,连累了殿下,老臣罪该万死!”
说着,他竟真的撩起官袍,就要跪下请罪。
“够了!”
叶南猛地转过身,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如刀锋般刮过冷家父子。
“现在说这些还有何用?!”
“本王的脸面,今日算是被你们冷家,还有那个贱人,彻底丢尽了!”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脚踹翻了旁边的花架。
冷眼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跟着跪下去。
结果……
叶南喘着粗气,目光死死钉在冷向左脸上:“那一百万两‘精神损失费’,你们冷家来出。”
“什……什么?!”
冷向左如遭五雷轰顶,猛地抬起头,脸上惊恐万状。
“殿……殿下!不可啊!”
“一百万两啊!就是把老臣全家连同祖产都变卖了,也凑不出这个数啊殿下!”
“您就是杀了老臣,老臣也拿不出来啊!”
冷向左是真的慌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冷眼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啊!”
“我们冷家就算倾家荡产,也拿不出一百万两白银啊!”
“求殿下看在往日我冷家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忠心耿耿?”叶南气极反笑。
“就是你们的忠心,把本王架在火上烤,逼得本王不得不向那个野种低头!”
“现在跟本王说拿不出钱?”
“若不是你们自作聪明去告状,本王何至于此?!”
“这钱,就该你们出!这是你们自找的!”
叶南的声音越来越高,近乎咆哮。
“殿下!殿下息怒啊!”
冷向左老泪纵横,也跟着跪下,抱住叶南的腿。
“老臣知错了!真的知错了!可一百万两……”
“实在是天文数字,能否……能否请殿下宽宥,减少一些?”
“哪怕……哪怕是三分之一,三十万两,老臣就是砸锅卖铁,去借去贷,也一定给殿下凑来!”
“三分之一?”叶南俯视着脚下苦苦哀求的父子俩,眼中没有半分怜悯,只有被冒犯的暴怒,“冷向左!你当本王是在跟你们菜市场买菜吗?还敢跟本王讨价还价?!”
他猛地甩开冷向左的手,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道。
“一半!五十万两!”
“少一个子儿,这一百万两就全由你们冷家来赔!”
“本王说到做到!你们自己选!”
冷向左和冷眼彻底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五十万两,同样是他们无法承受的重压,几乎要抽干冷家多年的积累和底蕴。
但看着叶南那濒临爆发的狰狞表情,他们知道,这已是最后的通牒,再无转圜余地。
冷向左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混着汗水滑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声道。
“赔……我们赔一半……”
“五十万两!”
“老臣想办法凑给殿下……”
冷眼也瘫在地上,失魂落魄地附和:“赔……我们赔一半……”
叶南冷哼一声,这才稍稍压下一点火气:“记住你们说的话!尽快把银子送来!滚吧!看见你们就心烦!”
冷家父子如蒙大赦,又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连滚爬爬地退出了书房,只留下叶南一人,对着满室狼藉,胸膛依旧因愤怒而剧烈起伏,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叶修……你我之间,不死不休!”
他咬牙切齿,从喉咙深处挤出充满恨意的低吼。
……
翌日,乾王府门前。
几辆装载着沉重箱笼的马车缓缓停稳。
冷向左和冷眼父子二人,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显然是彻夜未眠。
嗯……
没办法。
他们的精神与财力都遭受了巨大的折磨。
两人指挥着仆役,将一口口沉甸甸的箱子抬入王府前院。
叶修闻讯,慢悠悠地踱步出来,脸上挂着一抹惊讶和热情。
他看着院子里堆起来的银箱,搓了搓手,对着冷向左露出一个极为客套的笑容。
“哎呀呀,冷尚书,您这是做什么?”
“太客气了,太见外了!”
叶修走上前,仿佛很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其中一个银箱,“本王与眸儿两情相悦,说起来,该是本王备上厚礼,去您府上下聘才对嘛!您这……这让本王如何过意得去?”
冷向左看着叶修那副虚伪至极的笑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却不得不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然后。
连连摆手,解释道。
“乾王殿下言重了!言重了!”
“这……是应该的,是四殿下让我们送过来的,只求殿下……高抬贵手!”
“日后莫要再为难老夫和冷家了。”
他是真的怕了!
他甚至暗示叶修,别再找冷家的麻烦了,冷家也不敢继续跟叶修斗下去了……
敢吗?
敢个锤子啊!
眼下就是斗的代价!
这一次付出了五十万,下一次呢?
恐怕命都没了!
叶修恍若未觉,依旧笑眯眯的。
“冷尚书这说的是哪里话?”
“咱们以后说不定就是一家人了,说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只要你们对眸儿好一点,让她在娘家能开开心心的,本王自然也是盼着冷家上下和睦,安泰顺遂的。”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希望家庭和睦,但落在冷向左耳中,却分明是“眸儿若在冷家受半点委屈,你冷家就别想安泰”的警告。
冷向左心头一凛,后背瞬间又沁出一层冷汗,忙不迭地躬身应和。
“是是是!殿下放心!”
“眸儿是老夫的亲生女儿,老夫自然疼惜,定然让她……”
“开心,开心啊!”
“如此甚好。”叶修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银箱,“那这些‘心意’,本王就却之不恭了,冷尚书事务繁忙,本王就不多留了。”
“是是是,老臣告退,老臣告退!”
冷向左如蒙大赦,一刻也不敢多待。
下一秒。
他就拉着还有些发愣的冷眼,几乎是逃离了乾王府,那背影仓惶得仿佛后面有恶鬼追赶。
叶修站在原地看着他们坐上轿子,仓促的消失在街角,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红夜,清点入库。”
宁红夜顺势领命:“是!”
很快。
众人开始忙活了起来。
叶修看着宁红夜指挥下人将银箱井然有序地搬往库房,正盘算着这笔意外之财的用处,就听见一阵急促的竹杖点地声由远及近。
“少主!少主!”
瞎乍浦人未到声先至,语气里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俺老瞎有乐子……哦不,有要紧事禀报,宫内刚传出来的消息!”
叶修脚步一顿,转身看向疾步而来的瞎乍浦,挑了挑眉问道:“哦?什么消息能让你这老江湖都这么兴奋?”
瞎乍浦凑近了些。
然后。
压低了些声音,却掩不住那份看好戏的雀跃。
“是陛下!”
“陛下的脚不知怎的,突然剧痛难忍,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一晚上都没睡踏实,宣了太医去瞧,结果屁用没有,陛下龙颜大怒,一气之下直接把那个倒霉太医给砍了!”
“现在宫里已经乱成一锅粥,正火急火燎地宣华天年那个老神医入宫呢!”
叶修闻言,脸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神色,追问道:“那个被砍的太医,死前怎么说?”
瞎乍浦竹杖一顿,嘿嘿笑道。
“那太医也是个愣头青,临死前喊冤,说陛下这症状邪门得很,脉象上看不出任何毛病,根本不似寻常病症,倒像是……”
“像是中了邪了!所以他根本无从下手,这才惹来了杀身之祸。”
“中邪了?查不出原因?”叶修重复了一遍,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好好好!
痛风的症状出现了啊!
他轻笑了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呵,看来,宫内是有好戏要开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