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说什么。
叶修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脑海中已然开始构思那份特殊的“食谱”。
沈炼在一旁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不敢打扰,但内心的震撼依旧如潮水般翻涌。
回到府邸,叶修径直去了书房。
宁红夜见他回来,神色如常,便知事情已了,默默上前为他斟了杯热茶,没有多问。
叶修接过茶杯,呷了一口,便铺开纸张,研墨提笔。
“红夜,告诉其他人,今晚不必等我,也别来打扰我,都先去歇息吧。”
他头也不抬地说道,目光已然沉浸在了面前的宣纸上。
宁红夜微微颔首,轻声应道:“是,少主也请早些安歇。”
她悄然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烛火摇曳,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叶修回忆着现代关于高嘌呤食物的知识,并结合这个时代的食材和烹饪方法,开始落笔。
【七日循环御膳谱·林家秘传】
第一日:
晨羹:老火浓骨汤,选用猪筒骨,牛骨久熬,滤清,佐以菌菇提鲜。
午膳:清蒸石斑腩,配以干贝汁,爆炒腰花,芦笋炒鲜虾仁。
晚宴:佛跳墙,内含鲍鱼、海参、花胶、蹄筋、鸽子蛋等……文火慢炖十二时辰!
第二日:
晨羹:鲜拆蟹肉豆腐羹
午膳:红烧鹿肉,白灼鲜鱿,凉拌黑木耳!
晚宴:炙烤羔羊排,佐以浓稠肉汁,蚝油扒双菇,内含香菇与草菇!
……
后续几日食谱都是非常大补,并且特别有营养的。
但无一例外,均遵循高嘌呤,高脂肪,高蛋白,且味道浓郁鲜美的原则,并巧妙搭配酒类,如黄酒煨菜、餐后甜酒等……
叶修写得极其认真,不仅列出了食材,还详细注明了烹饪要点,如何吊汤,如何提鲜,如何火候把控……
使得每一道菜看上去都是毋庸置疑的美味珍馐,且搭配合理,色香味俱全!
任御厨如何查验,也只会认为是精妙的食补菜谱,绝无“毒物”可言。
当初叶修为了穿越,可是费尽了不少心思。
所以。
烹饪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环。
所以。
煮东西对他来说,手拿把掐,更别说是高嘌呤的搭配了!
按照他的食谱去烹饪,最少一个月,最多三个月,他的好父皇就会出现症状了。
写完最后一笔,窗外天色已微微泛白。
他吹干墨迹,将厚厚一沓食谱放入一个普通的锦囊中,封好。
“老瞎。”
他对着门外唤了一声。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瞎乍浦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仿佛一直守候在外:“少主,您吩咐!”
“把这个,立刻送去给沈炼,他知道该怎么做。”叶修将锦囊递出。
“得令!”
瞎乍浦接过锦囊,触手便知是纸张,但他从不多问,身影一闪,便再次融入黎明前的黑暗中。
很快。
竹杖点地的“哒哒”声迅速远去。
……
沈炼几乎一夜未眠,接到瞎乍浦送来的锦囊后,不敢怠慢,立刻换了一身飞鱼服,亲自去往林府。
在外人看来,是善后林府老爷自杀一事。
而林府经过昨日的动荡,气氛依旧压抑。
但看到沈炼去而复返,林思聪和容嬷嬷等人皆是心头一紧,忐忑地将这位“煞星”请入密室。
沈炼面无表情地将锦囊放在桌上:“这是少主给你们的东西,该如何用,你们一看便知。”
林思聪颤抖着手拿起锦囊,抽出里面的纸张,和容嬷嬷、以及闻讯赶来的柳莺儿一起翻阅。
起初,他们脸上还带着疑虑,但看着看着,神色逐渐变成了惊愕和难以置信。
“这……这些都是菜谱?”
柳莺儿出身普通,对烹饪有些了解。
但她看着上面详尽的制作方法,尤其是那些她听都没听过的珍贵食材和复杂工艺,眼睛都直了,“这‘佛跳墙’……竟要如此多的山珍海味?这‘炙烤羔羊排’的火候竟有这般讲究?”
容嬷嬷是老厨娘,看得更加深入,她喃喃道。
“妙啊……这汤头的吊法,这鲜味的搭配,老奴做了大半辈子菜,也从未想过可以如此……”
“这真是祖上传下的?若是按此制作,其味必然鲜美无比,堪称绝世……”
唯独林思聪盯着那厚厚一沓食谱,心中惊疑不定。
这上面记录的菜式闻所未闻,用料之精,工序之繁,远超他的想象。
“这……真是做给陛下吃的?”
他迟疑地看向沈炼,“光是看这些食材和做法,就觉非同小可,万一味道不合陛下口味,或是出了什么差池……”
沈炼面无表情,只淡淡道:“少主所出,必无虚物,尔等照做便是。”
话虽如此,林思聪终究难以完全放心。
这关乎他林家上下乃至宫中姑姑的安危,甚至是他自己的性命,岂能仅凭一纸食谱就全然托付?
他沉吟片刻,对容嬷嬷道。
“嬷嬷,你是府里的老人,手艺最是稳妥,你立刻亲自带人去备料,就按这食谱上写的,先挑几样……”
“嗯,就这‘佛跳墙’,还有这‘炙烤羔羊排’,再配个‘爆炒腰花’和‘鲜拆蟹肉豆腐羹’,务必原样做来!”
“我们……先尝尝!”
他又转向沈炼,语气带着几分讨好。
“沈大人辛苦一趟,若不嫌弃,不如一同留下用个便饭?”
“也……也好帮我们品鉴品鉴,这食谱究竟如何?”
沈炼本欲拒绝,但转念一想。
少主对这食谱如此看重,其中必有深意。
亲自尝一尝,或许更能体会少主的意图,日后陛下问起,也好心中有数。
于是他略一颔首:“可。”
容嬷嬷领命,立刻带着几个信得过的厨娘仆妇忙活起来。
林府库房里本就备有不少山珍海味,一时不够的,也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市面上采买最上等的。
厨房里顿时烟火气升腾,浓郁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甚至盖过了府中压抑的气息。
那“佛跳墙”需文火慢炖,耗时最久。
容嬷嬷严格按照食谱所言,将鲍鱼、海参、花胶、蹄筋、鸽子蛋等十几种珍贵食材层层码入硕大的陶瓮,注入高汤,密封后置于小火上,细细煨着。
另一边,“炙烤羔羊排”选的是不到半岁的羔羊最嫩处,用秘制酱料腌制后,由熟练的厨娘小心掌握火候,在炭火上翻烤,油脂滴落,滋滋作响,香气霸道。
“爆炒腰花”讲究刀工火候,腰花剔得极净,切出细密花刀,下锅爆炒,顷刻便熟,嫩滑无比。
“鲜拆蟹肉豆腐羹”则是用现拆的肥美蟹肉,与嫩豆腐同煮,勾以薄芡,撒上嫩葱,鲜香扑鼻。
午膳时分,几道大菜并几样小菜被端上了偏厅的饭桌。
只见。
那佛跳墙一开盖,顿时异香满室,汤色金黄醇厚,各种食材软糯鲜香,交融一体。
炙烤羔羊排外焦里嫩,肉汁丰盈。
爆炒腰花脆嫩爽滑,毫无腥膻。
蟹肉豆腐羹更是清淡中见真味,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下来。
莫说是劫后余生,许久未曾好好吃过一顿饭的林思聪和柳莺儿,便是见多识广,常在宫中行走的沈炼,看到这色香味俱全的一桌,也不由得暗暗咽了口口水。
“沈大人,请。”
林思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不安,率先举箸。
几人动筷品尝。
一时间,偏厅里竟无人说话,只剩下细微的咀嚼声和偶尔抑制不住的赞叹吸气声。
林思聪吃得眼睛都直了,每一道菜入口,他脸上就多一分惊异。
这味道……
简直难以形容!
鲜美、醇厚、层次丰富,每一种食材的本味都被激发到极致,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他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东西!
柳莺儿更是忘了仪态,小口却飞快地吃着,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自认厨艺尚可,但与此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容嬷嬷站在一旁,看着众人的反应,也尝了几口,顿时忍不住赞叹了起来。
“妙……太妙了!”
“老奴做了一辈子菜,今日才知何为真正的珍馐!”
“这火候、这调味、这搭配……”
“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增一分则多,减一分则少!”
“写下这食谱的那位先生,简直是食神下凡!”
“若按此长期烹制,莫说是抓住胃,便是抓住心,也绝非难事!”
沈炼细细品味着每一道菜,心中骇浪翻涌。
这菜肴的味道确实绝世无双,令人回味无穷。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少主的深不可测……
竟能拿出如此精妙的食谱,其目的却绝非仅仅是“美味”那么简单……
他越发觉得少主的谋划如渊似海,难以测度。
这一顿饭,几人吃得几乎是杯盘狼藉。
放下筷子后。
林思聪再无半点疑虑,脸上只剩下兴奋。
他猛地站起身。
“有此神谱,何愁大事不成,嬷嬷,立刻将这食谱妥善抄录一份!”
“我这就修书一封,连同食谱,以最快的方式送入宫中,交予贵妃娘娘!便说……”
“是我林家祖上偶得,秘传至今的养生珍馐谱,望娘娘亲手为陛下烹制,以表孝心,祈佑圣体安康!”
他看向沈炼,沈炼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林思聪当即走到书案前,铺纸磨墨,奋笔疾书。
他知道。
从这一刻起,林家的命运,已经和那位深不可测的八皇子,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而这条看似匪夷所思的路,却可能是他们唯一的生路,甚至是一条通往更显赫未来的路。
……
当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褪去,叶修便收到了沈炼的密信。
信上只有简短的几个字:“食谱已入宫门。”
宁红夜将一小张纸条递到叶修手中,他展开瞥了一眼,嘴角都压不住了。
“效率倒是不慢。”
他随手将纸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一点灰烬,才伸了个懒腰,对一旁的宁红夜道:“红夜,去告诉厨房,今晚不必准备膳食了。”
宁红夜微微诧异:“少主您要外出?”
“不外出。”
叶修笑道,“今日心情好,本少主亲自下厨,弄几个小菜,咱们自己庆祝庆祝。”
宁红夜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惊喜。
毕竟。
少主弄出来的东西,不仅美味,更让人流连忘返……
“是,我这就去吩咐。”
她转身便要去安排。
然而,她刚走到门口,就和瞎乍浦碰了面。
“红夜姑娘,您慢点!”
瞎乍浦稳住身形,连忙对着屋内的叶修喊道,“少主!少主!六皇子府上又派人来送信了!”
叶修刚挽起袖子,闻言动作一顿。
“又来了?”
“我这六哥……这么沉不住气?我还以为他至少要再琢磨几天,甚至亲自上门呢!”
“不过这倒是省了我去找他的功夫。”
瞎乍浦递上一份新的请柬:“来人说是六皇子殿下在醉仙楼天字一号房设宴,请您即刻前往一叙。”
宁红夜接过请柬,检查无误后递给叶修:“少主,这接连相邀,恐怕又是那件事情?”
叶修打开请柬,扫了一眼内容,与上次大同小异,只是地点换成了醉仙楼。
他合上请柬,随手丢在桌上。
“没错,的确是来继续套近乎的。”
“赴约吗?”宁红夜轻声问道。
“赴!干嘛不赴?”
叶修答得干脆利落,眼中精光闪烁,“有人请客吃饭,还是醉仙楼的天字一号房,岂有不去之理?正好省了我自己动手,还可以让醉仙楼多赚一笔钱。”
他放下挽起的袖子,对瞎乍浦吩咐了一句。
“老瞎,去备马车!”
“好嘞少主!”瞎乍浦应了一声,竹杖点地,哒哒哒地迅速转身离去。
叶修整理了一下衣袍,对宁红夜笑道:“看来这自己下厨庆祝,得改期了,府里你们自己用膳吧。”
说完,他便迈着悠闲的步子,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