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点了点头,随后又说:“另外……镇北王之子联姻一事,陛下应该听过吧?”
凉亭内的气氛,瞬间为之一僵。
拓跋宏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拓跋月和拓跋无邪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镇北王拓跋雄,功高震主,拥兵自重,早已是北宸王室的心腹大患。
其子拓跋峰若再与大坤重臣之女联姻,得到大坤或明或暗的支持……
对北宸王室的威胁将难以估量。
此事极为敏感,拓跋宏一直为此事心烦意乱,只是碍于局面,尚未找到妥善的应对之策。
可如今……
作为来使的叶修,居然亲自提起了这一件事情,颇为刺激神经!
拓跋宏目光锐利地看向叶修,声音都沉了几分:“你提出这一件事,是有什么打算吗?”
他摸不准叶修在此事上的立场……
是代表大坤?
还是另有所图?
叶修微微一笑:“我不希望这门婚约成立,我想,你们也不希望,是吧?”
拓跋宏眼中闪过极大的诧异,身体微微前倾。
“为什么?”
“若联姻促成,对大坤而言,岂不是更能笼络我北宸实权藩镇,大有好处?”
他紧紧盯着叶修,试图看穿他真正的意图。
叶修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嘲讽,更有一丝冷意:“陛下,对大坤有好处,对我叶修,可没半点好处,何况……”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那位即将被送去和亲的礼部尚书之女,冷眸,她是我的女人。”
此话一出,凉亭内的三人顿时恍然大悟!
拓跋无邪猛地想起宴席间沈炼身旁那位清冷绝艳的白衣女子。
拓跋月也瞬间明白了叶修此前种种布局中那丝不易察觉的凌厉从何而来。
拓跋宏更是眼神一凝,所有线索瞬间贯通……
坤帝此举,竟是如此折辱叶修!
难怪叶修会不惜远赴北宸,也要搅黄这桩婚事。
这已非国事,更是私仇,且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原来如此……”
拓跋宏缓缓吐出一口气,心中的疑虑散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同病相怜的警惕和一丝……机会?
“坤帝这一手,当真是一石数鸟,既敲打你,也敲打冷家,更想将镇北王绑上战车。”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的说道,“连消带打,好算计,那你……有何计划?”
叶修神色不变,淡淡道:“帮你们解决掉镇北王这个心腹大患,一劳永逸,但我有一个条件。”
拓跋宏眉头一皱。
“什么条件?”
“只要不损害我北宸根基,本王都可以考虑!”
“但你确定你能解决镇北王?他麾下亲兵精锐,尤其那据说战无不胜的‘一百罗刹阵’,更是他横行北境的依仗!”
“绝非易与之辈!”
叶修摆了摆手,神色依旧淡然,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怎么解决,那是我的事,陛下只需知道,若解决不了,损失的是我,你们北宸并无亏吃,现在您只需要告诉我,这个条件,答应与否?”
拓跋宏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叶修,等沉吟片刻,才缓缓道:“且先说说你的条件。”
叶修双眼微眯,淡淡说道。
“我的条件是……”
“动用北宸的力量,帮我寻找当年大乾王朝覆灭后,被流放至漠北的残余族人。”
当年大乾被大坤铁骑踏破山河,宗室勋贵,忠臣遗老,或被屠戮,或被远徙……
漠北苦寒之地,正是主要的流放之所。
十年来,这些人早已音讯全无,生死难料。
叶修身负前朝血脉,此事始终是他心头一结……
毕竟。
他娘亲因一个子虚乌有的扎纸人事件,被逼而死,事情可还没了结呢!
此乃血仇啊……
而北宸国作为漠北区域的霸主之一,势力深入各方,探查此类陈年旧事,远比他自己如无头苍蝇般寻找要有效率得多。
拓跋宏眼中精光一闪,带着几分探究与好奇:“大乾残余?本王倒是略有耳闻,只是……你为何要寻他们?据本王所知,大乾遗民与你大坤现皇室,可是不死不休的血仇。”
叶修抬眸,目光平静地迎向北宸王的审视。
“因为我身上流着一半大乾的血。”
“我的母亲,就是前朝末代公主。”
“你觉得我为何会被罢黜?”
凉亭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拓跋宏瞳孔微缩,脸上闪过极大的震惊,随即缓缓化为一种复杂的了然。
原来如此!
难怪坤帝会如此打压这一个儿子!
难怪叶修有如此经天纬地之才却遭罢黜!
难怪他对坤帝毫无敬意,甚至隐隐对立!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拓跋宏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神色变得无比郑重:“原来如此……叶修,你身上的担子,比本王想象的还要重,虽然本王深知,插手前朝遗脉之事乃天大忌讳,极易引火烧身……”
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但既然你开口了,且是以解决镇北王为交换,本王应下了!”
“北宸会动用一切力量,秘密追查流落漠北的大乾遗民线索。”
叶修点了点头:“多谢,但记住此事我不希望有第五人知晓其真正目的。”
拓跋宏郑重点头。
“放心,此事本王会亲自安排心腹去办,绝密进行。”
“那镇北王之事……”
不等说完。
叶修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起身道:“陛下只需安心准备太子大婚即可,待到婚礼那日,我自有安排……届时,一切自会见分晓。”
说完。
他不再多言,微微颔首,便转身悠然离去。
拓跋月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对父皇和皇兄行了一礼,快步跟上叶修,亲自相送。
凉亭内,一时间只剩下拓跋宏与拓跋无邪父子二人。
拓跋无邪望着叶修消失在花园小径尽头的背影,忍不住长长叹息一声,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父皇,叶兄弟他……当真是一位神人!一位只能为友,绝不能为敌的神人啊!”
拓跋宏收回目光,没好气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哼道。
“现在知道是神人了?”
“昨夜是谁气势汹汹,说要去找人家麻烦,要给人家点颜色看看的?”
拓跋无邪闻言,顿时老脸一红,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笑道。
“咳咳……父皇,儿臣那不是不知者不罪嘛!”
“再说,最后也没找成麻烦,反而……蹭了一顿绝世美味的火锅不是?”
拓跋宏:“……”
他看着儿子那副窘迫又带着点回味无穷的模样,一时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最终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投向叶修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无比。
不久的将来,或许这个太平的天下,又要搅动起一片风云来了……
……
马车在龙渊城的石板路上缓缓行驶,车厢内熏香袅袅。
拓跋月望着对面闭目养神的叶修,眸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开口:“叶先生,你真的……不像是一个才堪堪十八岁的少年。”
叶修眼皮未抬,嘴角却勾起一抹懒洋洋的弧度。
“哦?”
“那你觉得我该是几岁?”
拓跋月认真地端详着他俊逸却难掩年轻的脸庞,语气却无比笃定:“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父皇都要……老谋深算。”
那种洞悉人心,掌控全局的沉稳和气度,她只在最老练的政客身上见过。
叶修闻言,终于睁开眼,差一点没憋住,直接笑出来。
好家伙!
算上辈子在商海政界摸爬滚打的几十年,心理年龄还真比你爹大上一轮。
但他嘴上只是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戏谑道:“那就……好好看,好好学。”
拓跋月重重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巨大的决心,忽然银牙一咬,脸颊泛起红晕,声音低若蚊讷。
“叶先生,上一次……在大坤,我主动提出以自身为质,奉献己身以求合作保证,你为何……”
“拒绝了我?”
那次的挫败感记忆犹新,她甚至怀疑过自己的魅力。
但明明每一个见到自己的男人,都会流露出那种对美色的贪婪……
唯独叶修。
叶修目光平静地落在她绯红的脸上,语气淡然无波:“我从不喜强迫于人,更倾向于心甘情愿。”
他不是柳下惠。
但他不喜欢强迫。
而奉献身体的基础若非自愿,终究留有隐患,这是他行事的原则之一。
拓跋月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她垂眸片刻,旋即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鼓起勇气直视着他,声音虽轻却清晰:“那如果……我现在是心甘情愿呢?”
叶修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唇角微扬。
“若是心甘情愿,那我可不会再拒绝。”
拓跋月俏脸“唰”地一下更红了,心跳如擂鼓,刚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吐出半个字……
蓦地!
“吁——!”
马车外陡然传来一阵喧嚣嘈杂,夹杂着厉声呵斥与金铁碰撞的锐响,瞬间打破了车厢内旖旎升温的气息。
疾行的马车随之猛地一顿,停了下来。
拓跋月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弄得又羞又恼,不由掀开车帘,厉声问道:“外面何事喧哗?为何停车?!”
车夫紧张地解释道:“回……回公主殿下!前头……好像有人在大坤下榻的驿馆门前闹事,堵住了去路,咱们的车驾过不去了!”
拓跋月脸色倏然一沉。
“谁人如此大胆?敢在驿馆重地闹事?!”
车夫的声音带着一丝惶恐和不确定:“小的……远远瞧着,那为首之人的穿戴和气派,好像是……镇北王世子,拓跋峰!”
拓跋月立即看向叶修,眼中闪过一丝询问。
叶修却是笑了,眼神里透出几分玩味:“世子居然这么着急?走,咱们去看看。”
拓跋月点头,立刻朝车夫吩咐。
“继续前行,靠近驿馆正门。”
“是,殿下!”车夫应声,小心翼翼驱车向前。
……
而此刻,驿馆门外气氛紧绷。
一名身材魁梧,衣着华贵却难掩粗犷之气的青年男子正怒目而视,他身后簇拥着一群戎装护卫,个个气息彪悍……
而他,正是镇北王世子,拓跋峰。
他声音洪亮,冲着驿馆大门厉声喝问:“凭什么不能见?冷眸是老子未过门的媳妇!提前看一眼怎么了?合情合理!让你们大坤管事的出来回话!”
沈炼立于门前,神色冷峻,寸步不让。
“世子,礼数不可废。”
“两国联姻,自有规程,须待吉日仪典,双方齐备,方可相见。”
“此时贸然相见,于礼不合,恕难从命。”
拓跋峰怒极而笑,大手一挥,声震四周:“规矩?在这北宸,老子的话就是规矩!少拿你们大坤那套文绉绉的玩意儿糊弄我!若是老子今日偏要见到冷眸呢?你们拦一个试试!”
他身后护卫齐齐踏前一步,刀鞘轻响,杀气隐隐弥漫开来。
沈炼双眼微寒,手已悄然按上刀柄,刚要开口……
蓦地!
“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由远及近。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装饰着北宸王室徽记的马车平稳驶来,最后停在冲突现场不远处。
紧接着。
车帘掀开,北宸公主拓跋月率先下车,身姿优雅,面色清冷。
下一秒。
一名青衫少年随之而下,神情慵懒,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拓跋峰目光扫过拓跋月,略有收敛,但仍带着不耐烦:“月公主?你来得正好!评评理,我见自家未来世子妃,有何不可?”
少年缓步上前,目光平静地落在拓跋峰身上,淡淡开口。
“你今天见不到。”
“我说的。”